经历了连续两夜的袭扰，金人也知道久留无益，于是一大早便出发继续向东南行进，冰凉的晨露挂在密林的枝桠上，像缀了满树碎银。金兵的队伍在远处官道上缓缓移动，旗帜拖着疲惫的影子，牛车轱辘碾过夯土，发出 “吱呀” 的声响 —— 斡离不躺在车里养伤，为防颠簸，整个队伍走得比蜗牛还慢。
大名府远郊的林子里，宋兵们正四散搜寻吃食，有摘野果的，有设陷阱的，枝叶间不时传来几声压低的笑骂。韩世忠枕着叠好的软甲，睡得正沉，嘴角还微微翘着，许是梦到了什么痛快事。成闵蹲在他身旁，望着金兵远去的方向，忽然听见不远处灌木丛里传来 “簌簌” 响动，像有野兽在钻。
他心头一紧，手悄无声息按在腰间朴刀上，猫着腰摸过去。走了几步，学了声山雀叫：“啾啾。”
没回应。
成闵眉峰拧紧，缓缓抽出朴刀，刃口在晨光里闪了闪。这林子静得反常，深秋的天气连虫鸣都没有，那响动却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拨开枝桠。
就在他要闯进灌木丛时，一张脸 “唰” 地探了出来 —— 满脸泥污，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眶还带着点青。成闵吓了一跳，腿一软坐倒在地，朴刀差点下意识地砍下去。
“是我！” 那人左右瞄了瞄，朝身后打个手势，先钻了出来，后面跟着七八条汉子，个个衣裳破烂，甲胄上都是窟窿。
成闵定眼一看，不由咋舌：“王将军？您这是从泥里打了个滚？”
王渊的甲胄裂了道大口子，露出更加破烂的里衣。他面色蜡黄，身子瘦削，鞋底子磨出俩洞，脚趾头都快露出来了。“良臣呢？” 他清了清嗓子问，可那声音还是极其干哑。
“那边睡死了。” 成闵朝韩世忠的方向努努嘴，叹道，“两天两夜没合眼，铁打的也扛不住啊。”
王渊从怀里摸出半块干硬的炊饼，递给成闵，然后从旁边地上的小水洼上碰了口水，吸溜了一口：“走，去看看他。”
成闵领着王渊走到韩世忠跟前，伸手摇晃他的肩膀，可韩世忠似乎并不打算起来，翻了个身，侧躺着继续酣睡。成闵正欲加大力量，被王渊抓住手腕：“算了，让他歇着吧。” 话音刚落，韩世忠像受了惊吓的猫，“腾” 地坐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倒把跟前俩人吓了一跳。
“好家伙，诈尸呢？” 成闵瞪着韩世忠，打趣道：“我踩你尾巴啦？”
韩世忠还迷迷糊糊的，眼神直愣愣扫过二人，半晌才认出王渊，揉着眼睛道：“啊？王兄？你怎么在这儿？”
“我啊，我是……” 王渊刚开口，就被韩世忠拽住胳膊。这家伙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力道还不小，差点把王渊拽个趔趄。“方才就觉得像你声音，还以为做梦呢。”
王渊抽回手，无奈道：“你刚刚可不就是在做梦！”
“话说回来，你怎么来了？” 韩世忠总算清醒些了。
“我这不是正要跟你说嘛……”
“唉，你来晚了。” 韩世忠没等他说完，耷拉下脑袋，“大名府没了。”
王渊气笑了：“你到底还想不想知道我为啥来？”
韩世忠忽然又握紧了他的手，猛地站起来，王渊被扽个激灵，还没等他发作，韩世忠激动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死在赵州了！看到你没事，真是比过节还高兴！”
“行了行了，晦气。” 王渊甩开他的手，直了直腰，语气沉下来，“金人一路破了好些郡县，这一带溃散的兵丁多着呢。咱们不如学那些义军，把他们收拢起来，好好练一练，再跟金狗拼一场。”
韩世忠一拍大腿：“还是大哥想得远！我手下尚有千把人，跟你反向北上，厉兵秣马，将来好勤王东京！”
“好！” 王渊主动握住他的手，俩人手劲都不小，捏得 “咯吱” 响，“你我兄弟合力，定叫那些胡虏踏不进东京半步！”
旁边的成闵扶着额头，摇着脑袋叹气：“合着我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听半天，你俩还能把话聊回来。”
林子里的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照得三人脸上都暖烘烘的。士兵们终于采摘好了野果，野菜，归来时见自己曾经的老上级到来，瞬间一扫疲惫，伸手招呼着在远处歇息的将士过来拜见，露出了战乱年代，难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