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远镜里的海面有点不对劲,水面上有很多白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上冒。陈岸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人说:“不是鱼群,是气泡。”
周大海走过来看了一眼:“海底要裂开了?”
“不像。”陈岸摇头,“更像是下面的冷水往上涌。”
赵秀兰已经打开了摄像机,镜头对着那片海面。她没说话,把刚才的画面重新看了一遍。
洪叔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沙子上画了个圈:“三十年前也这样过。那年冬天,鱼都往东边跑了二十里。后来才知道,是海底的水流变了。”
“现在有图能看清楚了。”陈岸拿出声呐仪,调出数据。屏幕上有一条蓝绿色的线在动,像是有一股力量在带着鱼群和海水变化。
“我们得留下这些东西。”他说,“不只是数据,还有规矩。”
没人接话。风吹着帆布哗啦响,远处渔船还在卸货,但他们几个都没动。
陈岸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石头,放在礁石上。石头上有字:“若得渔路永续,愿以三代换一悟。”
“我打算去北边那个无人岛。”他说,“建个站,不叫研究所,也不挂牌子。就一个棚子,几张桌子,一台发电机,能把数据存下来就行。”
“你一个人去?”周大海问。
“不是一个人。”陈岸看着他们四个,“你们也来。”
陈小满一直抱着她的算盘站在旁边,这时往前走了一步:“我能管账。”
“你才多大?”
“我能算清楚每一笔钱。”她抬起头,“上次卖鱼的钱,谁多拿谁少拿,我都记得。”
周大海笑了:“行啊,咱研究站第一个财务主任就是你了。”
洪叔摸了摸腰上的铜钥匙串,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可以教年轻人认鱼期、辨潮向。老经验不能断。”
赵秀兰关掉摄像机,认真看着陈岸:“我要录下来。不是为了宣传,是为了以后有人不信的时候,拿出来看。”
“那就定了。”陈岸点头,“五个人,一起干。”
第二天一早,船就出发了。岛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半塌的石头屋和倒下的木桩。他们带的东西也不多:两台仪器箱、几卷电缆、一张折叠桌、几把椅子,还有一个防水布做的帐篷。
陈岸选了块高地,摆好桌子,架上声呐仪。屏幕亮了,连上了昨晚的数据。
“这里就是起点。”他说。
他让大家围成一圈,从包里拿出五样东西:陈小满的算盘、周大海的旧鱼叉、洪叔的一把铜钥匙、赵秀兰的摄像机电池、他自己那本航海日志。
“这些东西陪我们走到现在。”他说,“今天埋下去,不是扔掉过去,是换个活法。”
他们挖了个坑,把东西放进去,盖上土,再压上那块刻字的石头。
仪式很简单,没人说话,也没人鼓掌。做完这些,大家就开始干活。
陈小满拿着新账本坐在桌边,登记物资。她写得很慢,一笔一划,生怕出错。
周大海带着几个年轻渔民清理场地,一边搬石头一边大声喊:“以后出海先看图!哪片区域禁渔,哪个时段不能捞,都给我记住了!”
有人小声嘀咕:“真按这个来,一个月能打几网?”
周大海把铁棍往地上一插:“我叔当年一网捞光一片蟹窝,第二年那地方连虾都不长。你现在嫌少,十年后你想捞都没得捞!”
那人闭嘴了。
洪叔坐在阴凉处,面前摊开一张手绘地图。他对照声呐数据,在上面标出几个红圈。
“这是产卵区。”他对年轻人说,“每年三到五月,石斑鱼都会来这里。以前我们知道躲,现在你们也得学会绕。”
赵秀兰全程录像,镜头扫过每个人的面孔,扫过图纸,扫过设备。最后她拍到了空中飞过的海鸟,轻声说:“它们飞了几百年,路线从来没变过。”
下午三点,所有设备调试好了。声呐仪接上太阳能板,信号稳定上传。陈岸打开主界面,启动“生态地图”共享模式。
屏幕上出现了很多光点。不同颜色代表不同鱼种,每个点都在动,能看清它们的路线。
“成了。”他说。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提示音。
“检测到可持续模式,解锁隐藏成就——海洋之子。”
声音很轻,像小时候听过的广播。五个人同时愣住。
接着,他们发现手上有异样。
陈岸低头一看,手臂上那些旧伤开始发亮,发出微弱的光。
他抬头,看见其他人也一样。
陈小满手心的算盘磨痕泛着青光,周大海手臂上的疤像通了电,洪叔指节上的钥匙压痕轻轻颤动,赵秀兰手腕接触仪器的地方,一圈痕迹正往外扩散光芒。
五道光从身体升起,像细丝一样飘向空中。
在离地三米的地方,它们交织在一起,变成一张透明的网。网越扩越大,慢慢盖住了整个天空。
下面的海面映出投影——正是那张生态地图的全息版。南洋海域的所有迁徙路线、敏感区、繁殖带,全都实时显示,不断更新。
风停了。鸟也不叫了。所有人都抬头看着。
洪叔嘴唇抖了一下:“我……我等这一天比退休还久。”
周大海咧嘴笑,眼眶有点湿:“以后谁再说我瞎折腾,我就让他看看这玩意儿。”
陈小满悄悄把手伸到背后,摸了摸刚埋下的账本位置。她没说话,肩膀挺得更直了。
赵秀兰把摄像机转过来,对着光网录了整整三分钟。她说:“这不是神话,是事实。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改变是怎么发生的。”
陈岸站在中间,望着那张横跨天际的光网。它安静运行,自动标记新出现的鱼群,提醒可能的风险。
他忽然觉得耳朵痒,像有什么声音往脑子里钻。
他没动,只是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光网继续扩展,已经能看到最远的暗礁。一组新的信号出现了,像是某种记忆在回放。
洪叔突然拉住他的袖子:“你看那边——”
陈岸顺着方向看去。
在光网投射的东南角,原本空白的海域,浮现出一行小字:
【第一代宿主:陈承远|状态:沉眠】
字闪了一下,被新的数据覆盖。
周大海指着屏幕:“这啥意思?还能联系上以前的人?”
没人回答。
陈岸盯着那个位置,呼吸慢慢变深。
他伸手进口袋,摸到了那本航海日志的边角。
纸页已经被海水泡软了,但他记得最后一页还没看完。
光网还在运转,海风又吹起来,沙子打在脚踝上有点疼。
赵秀兰按下录制键,镜头慢慢推向陈岸的脸。
他低头看着仪器,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下一秒,屏幕跳出一段加密文件。
标题是三个字:
【致吾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