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停了，海面仍在起伏。陈岸站在船边，望着生态站的方向，那团蓝光已沉入岩缝深处。
他转身朝舱内走去。
周大海一把拦住他：“你要去哪儿？”
“下去看看。”
“你疯了？刚才差点被炸死，还敢下水？”
“那东西不是冲着房子来的，是冲我来的。”陈岸低头检查潜水装备，“它认得我身上的印记。”
周大海皱眉：“你真觉得跟自己有关？”
“不然呢？”陈岸拉上防水服的拉链，“无人机能飞，能躲信号，可它最后坠落的位置，是我用指甲刻下的坐标。它知道我在找什么，我也必须知道它连着谁。”
说完，他纵身跃入海中。
海水冰冷，耳膜瞬间被压迫感笼罩。他打开探灯，沿着断层缓缓下潜。系统提示音响起：【今日签到成功，获得深海压力免疫】。身体仿佛轻了一层，像是披上了无形的护甲。
越往下，水流越急。岩缝间涌出暗流，如同海底有谁在低语呼吸。他贴着石壁前行，指尖划过岩石，忽然触到一处凹陷。
不是自然形成。
他凑近细看，是一道裂缝，里面卡着半片瓷瓶。瓶底的纹路他见过——和他在无人岛捡到的那块完全一致。
还未及细察，胸口骤然发紧。
呼吸变得艰难，耳中嗡鸣作响。他低头一看，手腕上的青筋泛着热光，仿佛有什么在皮下蠕动。
系统声音断续传来：【检测到……契约共生……宿主与目标……生命频率同步中……】
话未说完，信号中断。
他想上浮，却动弹不得。一股力量将他拖向断层深处，宛如被某种存在牢牢攫住。
视线模糊。
眼前景象突变。
左侧是一间办公室，墙上挂着日历，显示1983年4月7日。一名穿衬衫的年轻人坐在桌前，执笔签字。那人侧脸——竟是他自己。
右侧是码头边的集装箱房，陈天豪西装笔挺，金笔落在纸上，签署“远洋渔业特许经营权”合同。背景传来熟悉的打卡声，叮叮当当，一如他当年上班时每日听到的节奏。
两份文件几乎在同一时刻落下最后一笔。
墨迹化作红线，缠绕住两只手，越收越紧。
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腰间的绳索猛然绷直。
周大海在上方大吼：“抓稳！别松手！”
陈岸被强行拽起，意识几近溃散。经过岩壁时，探灯扫过一块凸起的石头。
上面刻着四个字：
双生契约。
字迹歪斜，似以硬物凿成，但每一笔的走向，竟与瓷瓶底部的纹路严丝合缝。
他伸手欲触，指尖刚碰上石面，整片岩壁轻轻震颤了一下。
仿佛回应。
系统屏幕微闪：【共生协议……已激活……无法解除……】
随即彻底黑屏。
他昏了过去。
醒来时已在船上。周大海正用毛巾擦拭他的脸，见他睁眼，立刻追问：“你看见什么了？”
陈岸坐起身，左臂那道旧疤仍在发烫，像被火焰灼烧过一般。
“我签了一份合同。”他说。
“什么时候？”
“三十年前。”
周大海一愣：“那你那时候还没出生吧？”
“可我亲眼看见了。”陈岸看着自己的手，“我在办公室签字，下一秒，陈天豪也在签。同一天，同一时间。不同的是，他签的是批文，我签的是劳动合同。可落笔那一刻，两条线连在了一起。”
周大海沉默良久，才开口：“所以你们俩……从那时就绑上了？”
“不止是绑定。”陈岸摇头，“是共享。他活着，我也活着；我死了，他也得死。但我们谁都不是完整的。”
“你现在怎么样？”
“心跳快了些。”陈岸按住胸口，“而且……我能感觉到他在动。”
“什么意思？”
“就像现在，他应该也在看表，或是在转笔。我的心跳一下一下，节奏跟他一样。”
周大海倒吸一口冷气：“那你不是你，他也不是他？你们……是一个人被分成了两个？”
陈岸没有回答。他拿起旁边的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电流杂音过后，传出两个重叠的声音：
“实验体07号，记忆锚定完成。”
“准备时空迁移。”
接着是一阵咳嗽，随后是年轻男人的喘息：“今天又加班到凌晨……项目还没完，老板说再熬两天……”
声音渐弱，最终化作一句低语：“我不想死……”
录音结束。
陈岸合上录音机，轻轻放在膝上。
“我不是穿越回来的。”他说，“我是被送回来的。他们把我切成两半，一半留在过去，一半抛到现在。一个当实验体，一个当执行人。”
“那陈天豪呢？”
“他是主切片。”陈岸抬头望向远方，“但我还活着，他就无法完全接管。只要我还在，他的计划就差一步。”
周大海凝视他许久，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去找瓷瓶的另一半。”陈岸站起身，走到船边，望向远处的海岛，“既然‘双生契约’刻在海底，说明早就有人知道这一切。说不定，还有人留下了后手。”
“你不怕再下去出事？”
“怕也没用。”陈岸扯了扯嘴角，“我现在就像背着一颗炸弹，不知何时会爆。但总得试试，否则等他自己拼完整了，我就成了废料。”
周大海没再劝阻。他发动引擎，调转船头。
船刚离岸，陈岸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只有四个字：
你快到了。
他盯着屏幕，手指缓缓收紧。
海风吹过甲板，录音机外壳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