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黑，陈岸就钻进了渔船的后舱。
他从暗格里取出一架小型无人机。机身呈灰色，四片螺旋桨收拢着，像个铁皮小虫。这东西是早上他在礁石区签到时突然出现的，装在一个防水袋里。他没多想，直接塞进怀里带回了船上。
周大海在船头抽烟，烟头一明一灭。“你真打算用这小玩意儿盯人？”
“比人靠谱。”陈岸打开电池盖检查电量，“人会累，它不会。”
“要是被发现了呢？”
“那就看谁动作快。”陈岸装好电池，背上背包——里面装着夜视仪和备用电源，“你在这儿等我消息。”
他跳下船，沿着堤道朝观测站走去。风有些大，裤腿贴着小腿扑簌作响。昨夜刚下过雨，土路松软，踩上去容易打滑。他走得慢，却一步没停。
到了观测站屋顶，他支起支架，将无人机放上去。遥控器连上平板，屏幕亮起，显示一切正常。
八点十七分，马明远的黑色轿车驶出码头大门。
陈岸立即启动无人机。机器升空，紧贴树冠向前飞行。风势不稳，机身晃了几下，很快便恢复平稳。屏幕上浮现出绿色画面：车子沿旧路向北，拐进了废弃船厂。
“动了。”陈岸低声说。
对讲机里传来周大海的声音：“别跟太近，那边信号杂。”
“知道。”陈岸调高飞行高度，让无人机保持三百米外，在上方持续拍摄。
车子停在船厂铁门前。门开了一条缝，车灯熄灭，车身无声滑入。无人机继续前行，在厂区上空悬停。透过夜视画面，能看到几艘破船陷在泥滩中，还有几座锈迹斑斑的吊塔。
他正准备放大镜头，屏幕忽然一闪，画面卡住。
随即黑屏。
“信号断了。”他对着对讲机说。
“被干扰了？”
“不是普通干扰。”陈岸盯着遥控器上的提示，“是强信号压制，专门切断无线连接的那种。”
“现在怎么办？”
陈岸没答话，脱下外套扔在地上，打开后备箱，取出一套深海服。这是上次签到获得的装备，黑色橡胶材质，配有氧气瓶。他迅速穿上，拉紧拉链，戴上护目镜。
“你要下水？”周大海声音变了。
“无人机掉海里了，得找回最后三秒的视频。”陈岸活动手腕，“我也想知道他们运了什么进来。”
“可你现在下去——”
“没人会想到有人敢这时候下水。”陈岸系好腰绳，“等我消息。”
他翻过堤坝，顺着斜坡滑入海中。水很冷，但他很快适应。耳压不再疼痛，呼吸也趋于平稳。他打开头灯，缓缓下沉。
海底浑浊，视线仅能及五米之内。他依靠记忆与声呐定位，一步步接近无人机最后的位置。途中碰到几根断裂的钢缆，绕行时差点划破手套。
十分钟后，他在一艘半沉的运输船旁找到了无人机。
它卡在船体裂缝中，一片螺旋桨已折断。他小心取出，确认存储卡仍在。正欲离开时，眼角余光瞥见船另一侧裂开一道大口。
他游过去，用手电照进去。
舱内整齐码放着二十个集装箱。每个箱子侧面都贴着标签，上书一个古体的“澳”字，下方标注“澳门商号”。
陈岸心跳骤然加快。
他掏出防水相机，对准最近的箱子连拍三张。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看清箱角刻着编号：cht-07。
和他自己工作证上的编号一模一样。
他退出船舱，浮出水面时已满头大汗。爬上岸后，将设备交给赶来的周大海。
“里面有集装箱。”他说，“全是澳门商号的货。”
周大海接过相机查看照片，脸色逐渐发白。他凑近屏幕，一只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标志。
忽然，他低吼一声：“这箱子……我见过！”
陈岸看向他。
“三十年前那艘沉船，装的就是这种箱子！”周大海声音发颤，“那天风平浪静，船却莫名其妙偏了航向，撞上暗礁。我们去打捞时，箱子里全是干海货，没人觉得不对。但现在……”
他抬头望向船厂，双眼因激动泛红。
“这不是第一次。他们是故意的。”
陈岸沉默片刻，低头检查存储卡。插入读卡器后，视频弹了出来。前面画面正常，最后三秒拍到了集装箱内部一角——除了编号，还有一行小字：
【批次激活指令：协议签署后二十四小时内完成转运】
时间显示为今晚七点五十六分。
“他们已经开始。”陈岸拔出存储卡，紧紧攥在手中。
周大海一把抓住他胳膊：“接下来怎么办？报警？还是叫人来堵？”
“报警没用。”陈岸摇头，“这些人能在海底藏三十年的东西，早就把上面的人摆平了。”
“那你一个人扛得住吗？”
“我不是一个人。”陈岸看着他，“你也不是。”
周大海一愣，随即苦笑：“行啊，反正我这条命早就不值钱了。当年没救成那船人，今天不能再看着你们往坑里跳。”
风吹过来，带着咸腥的海水味。屋顶的天线轻轻摇晃。
陈岸将存储卡放进密封袋，塞进胸口口袋。然后从包里拿出夜视仪，递给周大海。
“你守这边，我去东滩看看。”
“等等。”周大海叫住他，“你刚上来，衣服都湿透了，怎么接应？”
陈岸停下脚步。
“洪叔刚发消息，说码头有辆冷藏车正在装货。”他回头看了一眼船厂，“时间对不上。马明远在这里露脸，不可能同时出现在码头。”
“你是说……”
“调虎离山。”陈岸眯起眼，“他们知道我们会查，所以故意让我们看到一部分真相。”
周大海猛地拍腿：“操！那东滩才是真的？”
陈岸点头：“我去看看。你留在这里，盯着船厂。有情况，按三短两长发信号。”
他转身要走，又被喊住。
“陈岸！”周大海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夜视仪，“要是真碰上了……别硬拼。”
“我知道。”陈岸挥了挥手，“我又不是傻子。”
他沿着海岸向东滩走去。风越来越大，吹得眼睛几乎睁不开。走了二十分钟，远远看见一辆白色冷藏车停在浅水区，几个人正搬运箱子。
他趴下身子，慢慢靠近。
箱子很新，但那些人搬得格外小心，仿佛怕弄坏里面的东西。一人掀开箱盖检查，借着车灯光亮，陈岸终于看清——不是海鲜，也不是货物。
而是一叠叠纸质文件，每份都用塑料密封，边缘带着Z字形折痕，和汇款单如出一辙。
那人合上箱盖，用喷枪在箱面烧出一个标记。火光一闪，留下一个模糊符号。
陈岸掏出相机准备拍照，手指刚触到按钮，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嗡鸣。
像是电流窜过。
他抬头，看见冷藏车顶有个小装置，正发出微弱蓝光。
下一秒，相机屏幕彻底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