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茂骑着车，一路心神不宁地进了轧钢厂。那股子清晨胡同口突如其来的阴冷寒意，像跗骨之蛆，怎么也甩不脱。明明日头升高，厂区里机器轰鸣，人声鼎沸，可他就是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仿佛有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暗处盯着他。
“真是活见鬼了……”许大茂停好他那锃亮的永久牌，锁车时手指头都有点不利索。他下意识地整了整崭新的中山装领子，似乎想把那无形的冷气隔绝在外。走进宣传科办公室，平日里下属们恭敬的问候也让他提不起精神，总觉得那笑容背后藏着点什么。
整个上午，许大茂都坐立不安。文件拿在手里，字却像蚂蚁一样爬不进脑子。他脑子里翻江倒海：
“我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三思而行，四大皆空，五根清净……最近厂里表现多好啊，领导都表扬了，我能得罪谁？” 他把自己夸了个天花乱坠，试图用这些“光辉品质”驱散心底的阴影。
“难道……是傻柱？！” 这个念头像毒刺一样猛地扎进他心里。何雨柱那张混不吝的脸瞬间浮现在眼前。“嘶……”许大茂倒吸一口凉气，越想越觉得可能。傻柱最近是有点看他不顺眼，自己升了官，傻柱那厨子心里能痛快？那家伙可是个二愣子，真动起手来，自己这“文弱书生”可不够他两拳揍的。“完了完了，肯定是傻柱憋着坏要收拾我！”许大茂心里哀嚎，“看来以后在他面前得夹起尾巴做人了，能躲就躲，千万不能招惹这个活阎王！”
一上午就在许大茂疑神疑鬼、杯弓蛇影的煎熬中过去了。他甚至觉得窗外走过的工友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点审视，食堂方向传来的饭菜香也勾不起他多少食欲，反而让他想起傻柱那张黑脸，心里更慌了。
熬到午饭时间，许大茂内心打着鼓，磨磨蹭蹭地往食堂走。离食堂越近，那点慌劲儿就越明显。他脚步迟疑，探头探脑，活像个准备踩地雷的。进了食堂大门，人声鼎沸，饭菜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他却像做贼似的，目光先急不可耐地扫向打饭窗口——尤其是何雨柱惯常站的那个位置。
谢天谢地！窗口后面是个陌生的、一脸憨厚的帮厨小伙，没有那个魁梧的、让他心惊胆战的何师傅！
许大茂紧绷的神经“嗡”地一下松弛了大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腰杆子似乎都挺直了一些，脸上的惶惑也淡去了不少。他定了定神，这才跟着排队的人群缓缓向前移动。
然而，许大茂没有注意到，在食堂忙碌的人影中，一双眼睛正像精准的雷达一样，牢牢锁定着他的一举一动。秦淮茹早已悄然观察多时，从许大茂鬼鬼祟祟地进门，到他紧张地搜寻傻柱的身影，再到发现傻柱不在后那明显的放松……这一切，都落入了她算计的眼底。
看到许大茂排到了自己负责区域旁边的窗口队伍，秦淮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她迅速和旁边窗口那位正忙得满头大汗的大妈低声说了几句，脸上堆起一个讨好的、带着几分“体谅”的笑容。大妈不疑有他，擦了擦手，爽快地和她换了位置。
于是，当许大茂排到窗口，习惯性地递上饭盒和饭票时，一抬眼——嘿！窗口后面站着的，竟然是俏生生、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惊喜”笑容的秦淮茹！
“秦姐？！” 许大茂眼睛瞬间就亮了，上午积压的恐慌和疑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存在过。他整个人都“支棱”了起来，像被注入了强心针。刚才还想着要低调、要夹尾巴的他，那股子属于“许领导”的得意劲儿和骨子里的轻浮，立刻占据了上风。
“哟！这不是许大科长嘛！今天怎么亲自来打饭啦？”秦淮茹的声音又柔又软，带着点嗔怪，更多的是刻意的恭维。她手上麻利地接过饭盒，勺子却像是长了眼睛，专门往肉菜多的地方舀，分量明显比别人足了不少。
“嗨，体察民情嘛！”许大茂被这声“许大科长”叫得浑身舒坦，尤其是秦淮茹那崇拜中带着点亲近的眼神，让他早上的不安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身子往前凑了凑，隔着窗口，压低声音，脸上带着自以为迷人的笑容：“秦姐，几天不见，你这气色是越来越好了啊！看着比京茹都显年轻水灵！”
秦淮茹心中冷笑，脸上却飞起两朵恰到好处的红晕，嗔了他一眼：“去你的！许科长您可真会说话！我们这天天烟熏火燎的，哪比得上您这当领导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又精神又有派头！”她一边说着，一边又特意多给他加了一勺菜，动作自然又带着点亲昵的意味。
许大茂被捧得飘飘然，早上那点“四大皆空”、“五根清净”的自我标榜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他完全沉浸在秦淮茹刻意营造的温柔乡和崇拜感里，身体放松地倚在窗口，话也多了起来，从厂里的趣事说到自己工作的“辛苦”，仿佛跟秦淮茹有说不完的话。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起来，许大茂的笑声都带着几分轻佻。这可苦了后面排队的工友。队伍越排越长，大家饿着肚子，看着前面这俩人磨磨唧唧，顿时不满起来。
“喂！前面的快点行不行？”
“就是，打饭呢还是聊天呢？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许科长，您体察民情也体察得差不多了吧？”
催促声此起彼伏。许大茂这才从秦淮茹刻意编织的迷魂阵里稍稍清醒一点，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被捧起来的虚荣心又让他不想在秦淮茹面前失了面子，只是悻悻然地对着后面摆摆手：“催什么催！没看见正忙着吗？”话虽这么说，他也知道众怒难犯，只能不情不愿地接过秦淮茹递过来的、明显超量的饭盒。
“秦姐，谢了啊！”许大茂临走前还冲秦淮茹挤了挤眼，那点早上残留的谨慎和疑心，在秦淮茹刻意的殷勤和暧昧暗示下，早已被挤到了角落里，只剩下一股被勾起的、蠢蠢欲动的邪火。
许大茂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刚扒拉了两口饭，那股子被秦淮茹撩拨起来的劲儿还没下去。抬眼一看，巧了！秦淮茹似乎也暂时忙完了窗口的事，正端着个搪瓷缸子，像是在找位置。许大茂心头一热，立刻朝她招了招手。
秦淮茹眼底闪过一丝计划得逞的精光，脸上却带着几分“意外”和“顺从”，袅袅娜娜地走了过去，坐在了许大茂斜对面的位置。
“许科长，您吃着呢。”秦淮茹的声音依旧温软，带着点小心翼翼。
“秦姐，你也吃。”许大茂看着眼前这朵“解语花”，越看越觉得顺眼，比家里那个傻乎乎的秦京茹强多了。他左右瞄了瞄，确定傻柱确实不在附近，也没有其他特别碍眼的人注意这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嗓子，带着一种自以为隐秘的诱惑和优越感：“秦姐，下午……抽个空，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点……厂里的事，想跟你聊聊。”他故意把“厂里的事”说得含糊，眼神却带着钩子。
秦淮茹心中冷笑，脸上却立刻浮现出受宠若惊又带着点羞涩的表情，毫不犹豫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地点了头：“哎！行，许科长您找我，我肯定去！下午忙完我就过去。”
两人这短暂而暧昧的交锋，自以为隐秘。却不知，在食堂另一头，靠近后厨的柱子旁，刚忙完出来透口气的何雨柱，正端着个大茶缸子喝水。他锐利的目光，像鹰隼一样，早已将许大茂招手、秦淮茹过去、两人低声交谈、尤其是许大茂最后那鬼祟低语和秦淮茹点头应承的一幕，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