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约好了出门，但乌鸦午睡还没起来。刘保柱等在艾府门口，只能等得耐心，在胡同里踢石子玩。
他一扭身，就看见了先出来的小杏。这姑娘，他瞅着就鲜亮。刘保柱一见她，眼珠子都圆亮了不少。
“哎呦，小杏姑娘。”
“刘大人。”
“哎。”刘保柱应着声，又凑近跟前问，“艾小姐呢。”
“刚起来，一会儿出来。我先看看你们在不在。”
“在在在。那还用说，肯定早就等着呐。”
好不容易能跟她单独相处，刘保柱赶紧问，“这些日子下雪不好出门，小杏姑娘，你有啥要买的没?”
说实话，刘保柱长得浓眉大眼、五官齐整端正，个头也不矮，还挺有男子汉气概，又是个官儿。这般上赶着凑近乎，肯定是有意思的，一般女子真的也会动心。
就他这巡捕队长身份，现在一进窑子。老鸨怕的很，女子缠得紧。要是刘保柱想要女人，现在也是想要谁要谁。当然，也找过几个姑娘。完事了，人家还不敢收钱。
他这岁数又不想说亲，还能没有女人? 可要说他喜欢的、动了心的，还真是这小杏了。
外面都在盛传，这洋长官占着艾府里的仨。不过，刘保柱倒是能看得出来，肯定不是。是不是黄花闺女，他还看不出来吗？这小杏，一看就是没沾过男人。
不过，这可是个没身份没家世的丫鬟，要是跟他刘家结亲，可不是门当户对的。他爹也不同意。
若是，做个妾，那自然是可以。可是，他连妻都还没娶呢。
可刘保柱就是动了凡心，逮着机会就先撩两句，毕竟是个清纯可人的小姑娘。
小杏面对这种凑近乎，可有些心眼子，刘保柱可不是打她主意的第一人。府里的伙计早就更有乾坤，说话也露骨得很。
之前乌鸦早就因为这事，取笑过小杏。小杏只道，“跟着姑娘就是想挣一辈子银子的，我才不要跟人成亲。”
小杏可看不上府里伙计。此时她斜斜看了一眼刘保柱。
这位刘大人，之前经办了艾府置办时所有采买，无论大件家具还是精细的零散，长官和小姐都很满意，的确是个购物给力的，算市面上的最佳\"买手\"。
刘保柱问她想买啥。别说，她还真有想买的。
自从赛夫人来，说了那个洋服。她和小棠就跟姑娘在府里折腾开了。那衣裳不比别的，要边做边裁、边做边跟图片上对照。
如今基础的样子已经大体出来了，就搭在衣架上，就差那些层层叠叠装饰的花边。
这些零散的装饰花边，大栅栏的摊上，可真的有卖的。
洋人海运过来的货可多着呢，她要好好去拣拣。
可如今府里要做几百件小孩的棉服，这活儿也够多的，姑娘也不爱出门，也就接待了几次、上门来聊天话家常的刘意安。
可上哪儿看那些花边样子去？
小杏灵机一动。那刘小姐是个亲和温柔的，这是她哥哥，怎么着也是个好说话的。
“刘大人，还真有你能帮我的。”
“什么？你说。”
“你等着啊。”小杏说着，就直走到内院，见乌鸦还在梳发，说了一句。“姑娘别着急，那刘大人在外面等着呢。”她说着，就拿了府里那本服装版画书，急急往外走。
走到艾府门口，叫刘保柱过来。
“刘大人，来来，”小杏指着图上画的那些花边样子，都给他看。
“就这样的，一缕一缕的，还有，这样一片一片，这种一条一条的，各种颜色和样式。你帮我寻摸哪家店有卖的。”
“布匹、洋货、尤其卖西洋物品的店都去看看。这种，这种，就这些，能帮我找到不？”
这必须得能啊。刘保柱一握拳。“行。”
“那你先找到店，这样下次我们出去挑，就省些力气。”
“得嘞。”
正说话间，乌鸦出来了。看小杏说得热闹，问，“你们讲什么呢？”
“没啥。”小杏扶乌鸦上轿，又拿书回去，转身去院里灶房，给她拿了刚加好炭的汤婆子。
“姑娘拿着，这个热乎，能管两个时辰。”
又对刘保柱道，“大人，照顾好我家姑娘啊。”
乌鸦瞅着小杏直乐，这丫头真是操心，干什么都妥帖。这下个月又得给涨月钱了。
*
一行人一起走，刘保柱瞅着乌鸦送教堂的那一车东西，想破脑袋也不信，给育婴堂送棉衣鞋子和糖，这是那位哈长官的主意。
怎么看那长官，都绝没有这样的好心。再者，真是公所的事儿，能让这姑娘找府里伙计去送？他也打听了，公所里就没这项银钱的出处。
就说说那位洋长官，平日是怎么整治那些抽大烟的？
他总想把那些烟馆，给直接关了。美占区的确关了烟馆、赌场，这位长官也想效仿。
但德国上层貌似不同意。毕竟烟馆要纳税啊，纳税就是收钱啊。
那这长官就开始折腾人了。没事就让巡捕们去烟馆搞个搜查，在里面对着床柜敲敲打打，让里头躺着吞云吐雾的、逍遥自在的、那些形容枯槁的男子全起来，都轰出去站在烟馆门口，白日里晒太阳吹冷风。
那一个个本来就没什么人气的，被他这么折腾得全回家躺着去了，都不敢来烟馆了。
洋长官会发这种善心，真是笑话！
不过这位艾小姐，倒真是让他开眼了。艾府里到底有多少银两，能经得住她这样造，那长官也不管管。
如今市面上的棉花可不便宜，一担是100斤，这一担就是30两银子。还没算棉布多少匹、工钱多少。
听说这100斤棉花才做了大大小小三四十件，后面还有几批要赶制出来。
只这第一批，就五六十两银子没了。花出去这么多银钱，那位长官不过问嚒。是真的花钱如流水嚒。
这虽然是个没名分的外室，可也是个败家娘们，这以后不要她了，谁敢娶 !
刘保柱虽然心里这么琢磨着，但面子上还得伺候好这位姑娘，一路上都要套近乎。他这么着来回护送了几趟，乌鸦倒是也跟他熟了。
艾府内院他虽然还进不去，但整个京城，与艾府最相熟的，就是他刘家了。
刘意安现在想进门，只要去了，就让进了，还跟乌鸦挺能聊几句，说说市井、摊贩、小民诸事，二人算是成了闺阁间的手帕之交。
这兄妹俩相当于搞定了这一对儿。近日下雪天冷，刘意安出不了门，可时常能让哥哥带话给乌鸦，问个好，也显得亲近。
毕竟，这艾府里，只一位孤女了，也无亲朋好友。人活在世上，总需要伴儿的。
今日雪后，道路泥泞。车辙上的黑泥污垢不停地粘起、掉落。轿夫和跟着的巡捕，都是靠脚走的，鞋子都踩在融化了的雪水里。
回程路上见到瑞年阁糕点老字号，乌鸦让停轿，进去选了几样点心，等出来时，分了手里的一半给刘保柱。
“刘大人，好久没见意安妹妹了。这个，麻烦你带回去给她。你跟她说，如今天气冷，一下雪便出行难。我开春后再约她，若有空，一起去赏花。”
刘保柱没想到能得这个。这几包也得两钱银，看一眼乌鸦，本是天仙似的脸蛋，这下更有温暖的光环了。他也没敢多看，就接过来拎着。
“谢谢艾小姐。”
乌鸦又把另一半给了抬轿子的两人，让他们分了。
“二位，今日辛苦了。这点心我先放轿子里，一会儿你们拎回去，给家里的孩子们啊。”
只这一会儿，刘保柱又觉得手里的点心，不香了。
最近他可是巡捕队长了，走哪，哪儿的人都上赶着孝敬。身份地位可不一样了，那能跟下苦力的轿夫，吃一样的东西嚒。
但在乌鸦面前，他哪里敢露什么脸色。等乌鸦上了轿，他挥手，让手下的过来。将点心给了那人。
“拿着。”
这败家娘们。竟然给轿夫买这么贵的点心。
乌鸦透着帘缝，扫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