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完了。”
哈提斯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像一座山。
“人证、物证、契约，所有的一切都指向我们。我们成了宇宙公敌，成了人人唾弃的、吞噬灵魂的恶魔。”
“星执官当场宣判，我们全族有罪。”
“就在我们以为自己要被当场抹杀，陷入绝望的时候，卢米恩族长，又站了出来。”
“他‘仁慈’地向星执官求情，说我们毕竟曾是他们的“同族”，不忍看我们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他请求星执官，将我们交由他们卢米恩族‘内部处理’，他们会建造一座‘缚魔之塔’，将我们永久囚禁，让我们用无尽的岁月来赎罪。”
“我们当时……居然还对他心存感激。”
“我们以为，这是绝境中的一丝生机。我们以为，他真的念及旧情，想保下我们。”
“于是，当他提出，为了建立囚禁的‘封印’，需要我们所有族人交出自己的‘真名’时……”
“我们，毫不犹豫地，交了出去。”
“真名……”
哈提斯的声音，像是被寒风吹过的、破碎的玻璃。
“那是我们灵魂最核心的印记，是我们存在于这个宇宙的唯一凭证。我们把它……亲手交给了敌人。”
她缓缓地，伸出那只枯槁的手，抬到了自己面前。
“交出真名的那一刻，我们所有人都感觉到，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扯断了。”
“然后，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卢米恩人，用我们的真名，编织成一道道恶毒的咒文，构建成一座看不见的囚笼，将我们所有人，连同我们那早已被污染的家园，一起拖入了时间的夹缝。”
“他们对外界宣称，这是为了赎罪而建立的‘缚魔之塔’。”
“可实际上，这里是他们的能量供应站，是他们用来榨干我们最后一丝价值的……牧场！”
哈提斯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的眼眸死死盯着邱鱼。
“你想看看，愚蠢的代价是什么吗？”
她说着，枯瘦的手指抓住了自己头上那顶破旧的兜帽。
然后，猛地向后一扯。
兜帽滑落。
一张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衰败到极致的脸，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邱鱼面前。
那不是单纯的衰老。
那是一种被时间反复碾压、风干、榨干了所有生命力之后的残骸。
皮肤像是龟裂的、发黄的古老地图，紧紧地贴在头骨上，每一道裂纹里都透着死气。
眼窝深陷，像是两个黑洞。
嘴唇干瘪，几乎消失不见。
最让人心惊的是她的头顶，光秃秃的，几乎看不到一根头发，只有几缕可怜的、脆弱的银丝，固执地挂在上面，随着她粗重的呼吸，在空中微微飘扬。
这副尊容，丑陋、可怖，足以让任何看到它的人做上三天三夜的噩梦。
“你也看到了。”
哈提斯的声音平静下来，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麻木。
“他们利用我们的真名，将我们困在了这里。这个空间的时间流速几乎是静止的，我们的身体不会因为岁月而真正死亡。”
“但那份囚禁我们的契约，却像一根插在我们灵魂里的吸管，无时无刻不在抽取我们的力量，我们的生命，我们的一切。”
“我们的外在被定格，内里却在被疯狂地掏空。我们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感受着自己从内到外地腐烂、枯萎。”
“美貌、力量、青春……所有我们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都变成了滋养仇敌的养料。”
“这就是代价。”
“这就是……我们为自己的傲慢和天真，付出的代价。”
她说完，眼中的火焰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两点微弱的、随时可能被黑暗吞噬的余烬。
整个废墟城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邱鱼的猫眼因为这近距离的视觉冲击，和那话语中透出的无边绝望，微微瞪大了。
他能感觉到，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名为“毁灭”的疯狂，正在哈提斯的灵魂深处酝酿。
她快要撑不住了。
【天哪……这也太狠了！这简直比直接杀了她们还残忍一万倍！】小玖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邱鱼，她……她好像要疯了！】
邱鱼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哈提斯那张丑陋到极致的脸。
黑猫的特性，让他天生就对负面情绪有着极高的抗性。
他本人的性格，也让他比常人更能保持冷静。
他抬起自己毛茸茸的小爪子，那粉色的、柔软的梅花肉垫，在苍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
然后，他轻轻地，将自己的爪子按在了哈提斯那布满裂纹的、冰冷的脸颊上。
动作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落下。
哈提斯巨大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的死寂泛起了一丝波澜。
她不解地看着这只小猫。
不害怕吗？不觉得恶心吗？
然而，那双纯金色的眼瞳里，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清澈的暖意。
紧接着，一个带着赞叹的、清脆的声音，通过耳廓，传入了她的脑海。
“喵呜~”你的眼睛好漂亮呀。
“喵~”像是能照亮彼岸的火焰。
哈提斯彻底呆住了。
她濒临失控的怒火，那足以将她自己都焚烧殆尽的疯狂，就像是被一盆兜头浇下的、最清澈的泉水，瞬间熄灭了。
漂亮？
火焰？
她有多久，没听到过这样的词了？
她看着那双倒映着自己丑陋模样的金色瞳孔，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涌了上来。
“小东西……”她的声音沙哑，却奇异地柔和了下来，“你可真会哄人。”
邱鱼没有收回爪子，肉垫依旧轻轻贴着她的脸。
“喵？”但是，现在的你，应该可以分辨出真话和假话了，不是吗？
一句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哈提斯混乱的思绪。
她瞬间再次盯紧了邱鱼。
是啊……
在被那样恶毒地欺骗和背叛之后，她花了无数岁月，用尽了无数方法，才勉强让自己拥有了一项能力——对谎言的直觉。
虽然还很微弱，但她能感觉到。
刚刚那句赞美，那句让她觉得荒谬绝伦的赞美……
是真的。
在这只小猫的眼里，她这副丑陋不堪的模样，真的像火焰一样漂亮。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火焰重新燃起，但这一次，不再是疯狂，而是一种锐利的审视。
“小东西，我得警告你。真名，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我们，就是最好的例子。”
邱鱼却歪了歪头，提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观点。
“喵。”
名字是很重要的，这一点我知道。
“喵呜？”
不过，前提是，你得承认那个名字，是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