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荒野,月色凄迷。
三轮异色的月亮高悬于空,将冰冷诡谲的光辉洒向大地,映照得乱石嶙峋的丘陵如同匍匐的巨兽骨骸。
夜风呼啸,穿过怪石缝隙,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呜咽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大量死亡沉淀后的阴冷气息。
远处,那片笼罩在浓重阴霾下的森林,如同一团化不开的墨迹,吞噬着月光,静默地蛰伏在黑暗中,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死寂。
那里,便是合欢城西郊有名的凶地——乱葬岗。
“嘶——好冷!”睿厚德把四肢和脑袋死死缩在壳里,声音闷闷地发抖,“这什么鬼地方?阴风阵阵的,比合欢城地下那老鬼窝还吓人!小龟我壳都快冻裂了!”
他方才在幽冥遗迹中受了惊吓,此刻对任何阴森环境都心有余悸。
燕十三盘膝坐在一块背风的岩石后,脸色苍白如纸,气息急促。
他一只手紧紧按着小腹丹田位置,额头上冷汗涔涔,显然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恩公,”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痛苦,“那召唤波动,越来越强了!钥匙碎片在晚辈丹田内躁动不安,剑丸几乎要压制不住!似有什么东西在乱葬岗深处,与他同源共鸣!”
何不牧屹立于一截断崖之上,黑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他目光如电,投向那片死寂的森林。
星衍境的神念虽受此地浓郁死气干扰,不如平日那般清晰,但仍能清晰感知到,一股极其隐晦、却异常纯粹古老的牵引之力,正从森林深处散发出来,精准地锁定着燕十三的方向。
那力量的性质,与燕十三体内那枚源自“五指山”的钥匙碎片同出一脉,但更加苍凉、更加深邃,仿佛沉睡了万古的星辰骤然闪烁了一下。
“感应源自东南方向,约三十里深处。”何不牧收回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地死气郁结,阴煞滋生,易生邪秽。你状态不佳,需尽快解决钥匙碎片之患。”
他翻手取出几枚丹药弹给燕十三:“服下,暂稳伤势。睿厚德,前头带路。”
“啊?又是我?”睿厚德不情不愿地把脑袋探出来一点点,绿豆眼畏惧地瞅着那片黑黢黢的森林:
“大佬,那林子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说不定埋着多少老僵僵尸、厉鬼冤魂呢!小龟我细皮嫩肉的,不够他们塞牙缝啊。”
“少废话。”何不牧屈指一弹,一缕细微的星辰之力轻轻敲在龟壳上,发出“咚”一声脆响,“你的壳,寻常邪祟啃不动。”
“哎哟!”睿厚德缩了缩脖子,嘀嘀咕咕地爬起来,“去就去嘛,动不动就弹龟壳,也不知道尊老爱幼。”
他嘴上抱怨,四条小短腿却倒腾得飞快,认命般地在前面爬行带路,一边爬一边神经质地左右张望,仿佛随时会有东西从黑暗中扑出来。
三人呈品字形,谨慎地踏入乱葬岗的地界。
一进入森林范围,光线骤然暗淡下来。
参天古木枝杈扭曲,如同鬼爪般伸向天空,将月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腐烂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渗出黑色的汁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
雾气开始弥漫,不是白色的水汽,而是一种灰蒙蒙的、带着淡淡磷火味的瘴疠之气,阻碍着视线,连神念探查都变得滞涩起来。
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但这种静,并非安宁,而是一种仿佛被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的死寂。
“咕咚。”睿厚德咽了口唾沫,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吓得他自己一哆嗦,“大佬,您说这林子里,不会真有那啥吧?”
“哪啥?”何不牧随口问道,神念时刻扫描着周围。
“就是那种死了好久,蹦蹦跳跳,指甲老长,还喜欢咬脖子的。”睿厚德声音发颤。
“僵尸?”燕十三调息稍定,闻言睁开眼,虚弱却带着一丝调侃:
“睿道友放心,低等僵尸无知无识,凭本能行动,气息浑浊,不难对付。若是成了气候的飞僵、魃魃魃之类,其气息如黑夜明灯,恩公早已察觉。”
“那万一有鬼呢?那种没有影子,穿墙过户,专门吸人阳气的。”睿厚德还是不放心。
“阴魂鬼物,畏阳惧雷。”何不牧淡淡道,“你若怕,我可以让雷煌出来陪你聊聊。”
他腰间的薪火剑微微一颤,剑柄上盘踞的雷龙虚影似乎抬了抬头,一丝至阳至刚的都天神雷气息悄然溢出。
“别别别!雷爷息怒!小龟我开玩笑的!聊啥啊,多伤感情。”睿厚德瞬间怂了,连忙闭嘴,缩着脖子加快速度爬行。
燕十三看到突然窜出的剑灵雷煌,心中震惊不已,但也没有出声。
又深入了约十里,周围的死气越发浓郁,雾气中开始漂浮起点点幽幽的、蓝绿色的磷火,如同鬼眼般闪烁不定。
地面也开始出现变化,开始零星出现一些破烂的棺木碎片、散落的枯骨,甚至有些坟冢坍塌了一半,露出黑乎乎的洞口。
显然,他们已经进入了乱葬岗的核心区域。
就在这时,何不牧忽然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向左前方一片浓密的雾瘴。
“有东西过来了。”他平静地提醒道。
睿厚德“嗷”一嗓子差点跳起来,瞬间缩回壳里。
燕十三也立刻握紧了手中剑,警惕望去。
只听一阵窸窸窣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从雾中传来。
紧接着,几个摇摇晃晃、动作僵硬的身影,破开灰雾,出现在三人视野中。
那是三具“人”形生物,但显然早已不是活物。
他们的身体干瘪发黑,皮肤紧贴着骨头,如同蒙了皮的骷髅。
眼眶中空洞无物,却闪烁着两点幽绿的鬼火。
身上穿着早已腐烂褴褛的衣物,依稀能辨出是人族苦役的打扮。
他们的指甲乌黑尖长,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摇摇晃晃地朝着三人扑来,带起一股污秽的腥风。
“僵尸!”睿厚德从壳缝里看到,吓得声音都尖了,“还是三具!大佬!救命!”
这三具行尸气息并不强,大约相当于人族金丹期的修士,只是死气缠身,看起来吓人。
不等何不牧出手,燕十三强提一口气,并指如剑,虚空一点!
咻!咻!咻!
三道凝练无比的剑气破空而出,精准地没入三具行尸的眉心!
噗!噗!噗!
三具行尸动作猛地一僵,眼眶中的鬼火瞬间熄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重新化作了真正的死物。
“呼,”燕十三喘了口气,脸色更白了几分,显然强行运剑牵动了伤势。
“老燕可以啊!”睿厚德见危险解除,又把脑袋伸出来,啧啧道,“病恹恹的还能秒杀三个!这剑够快的!”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只是最低等的白毛僵,灵智未开,仅凭死气本能行动,弱点明显。”燕十三摇摇头,“你都忘了自己是真神境了吧?杀这三个僵尸轻轻松松。”
“燕道友你学坏了,也跟大佬一样喜欢扎我心了。”睿厚德在一边画圈圈道。
何不牧却微微蹙眉,看向那三具行尸来的方向:“此地死气虽浓,但不足以自然孕育如此完整的行尸。他们更像是,被某种力量驱使,或者说,惊动了。”
他的神念感知到,更远处的雾气中,还有更多窸窣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咆哮声正在靠近。
“看来,我们这位邻居,不太欢迎我们打扰他的清净。”何不牧语气平淡,似乎早有预料。
话音刚落,四周的灰雾剧烈翻涌起来!
更多的身影从雾中浮现!
这一次,不再是零星几具,而是数十具!上百具!
各种形态的尸骸都有:
大部分是穿着破烂奴役服装的人族行尸,也有少量兽形妖尸,甚至有几具身上还残留着破碎的铠甲,像是战死的妖兵!
他们眼中皆闪烁着幽绿的鬼火,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从四面八方摇摇晃晃地围拢过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我的龟祖宗啊!”睿厚德整个龟瞬间石化,“这,这是捅了僵尸窝了?!”
燕十三也面色凝重,强撑着站起,剑指竖于胸前,凌厉的剑意开始凝聚。
但面对如此数量的尸潮,他重伤之躯显然难以抵挡。
何不牧扫视了一圈汹涌而来的尸潮,眼神依旧平静。
“睿厚德,”他忽然开口,“你的壳,不是能镇邪吗?试试。”
“啊?我?”睿厚德一脸懵逼,“怎么试?用壳砸他们吗?小龟我虽然硬,但也经不住这么多口牙啃啊!”
“静心,感受你的龟甲。”何不牧提醒道,“就像在地下时那样,引导他的力量散发出来,无需攻击,只需震慑。”
睿厚德将信将疑,但看着越来越近的狰狞尸群,求生欲压倒了一切。
他赶紧趴好,闭眼,拼命“冥想”,碎碎念道:“老壳老壳,给点力!散发点王霸之气吓跑他们!回头给你找最漂亮的母乌龟擦背!”
或许是情急之下的潜能爆发,或许是他那奇葩的祈祷方式再次起了反作用——
嗡!
他背上的龟甲再次亮起了那温润的灰白色光芒!
这一次,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安宁、镇压邪祟的奇异力场,以他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蕴含着某种亘古不变的秩序法则。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原本疯狂涌来的行尸妖尸,在接触到这灰白色光芒的瞬间,动作猛地一滞!
他们眼眶中跳跃的幽绿鬼火,仿佛遇到了克星,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流露出一种本能的畏惧!
冲在最前面的几具行尸,甚至发出了惊恐的“嗬嗬”声,下意识地开始向后退却!
就仿佛一群黑夜中的魑魅魍魉,突然见到了初升的朝阳,那种源自生命本源层次的压制与恐惧!
灰白色光晕缓缓扩散,所过之处,尸群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挤作一团,发出不安的嘶吼,却再无一只敢越雷池半步!
一个以睿厚德为中心,直径约十丈的“安全区”赫然形成!
“有用!”睿厚德偷偷睁开一只眼,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惊喜交加,“哈哈哈!小龟我这么厉害?王霸之气一放,百邪退避?!老壳你太给力了!”
他顿时得意起来,甚至尝试着往前爬了一小步。
他进一步,尸群就惊恐地退一步。
他再进一步,尸群又退一步。
“哇哈哈哈!”睿厚德胆子肥了,叉腰狂笑,“来啊!来咬我啊!刚才不是挺凶吗?一群战五渣!”
何不牧:“……”这乌龟,给点阳光就灿烂。
燕十三:“……”嘴角微抽,默默调息。
有了睿厚德这“龟形辟邪仪”开路,尸潮虽未散去,却只敢在灰白光晕外围徘徊嘶吼,再也无法构成威胁。
三人得以继续向东南方向深入。
越往深处走,地势开始向下倾斜,出现大片大片的塌陷区,像是巨大的墓穴坍塌后形成的坑洞。
残破的墓碑、棺椁碎片、腐朽的陪葬品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的死气和怨念几乎凝成实质,冰冷刺骨。
这里的雾气变成了诡异的暗绿色,磷火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如同漫天的鬼眼。
而燕十三的反应也越来越剧烈,他几乎无法行走,全靠何不牧搀扶,身体颤抖不止,丹田处隐隐有光芒透出,那钥匙碎片仿佛要破体而出!
“就在前面,很近了,”燕十三咬着牙,指向一片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般的山体裂缝。
那裂缝深不见底,向外喷涌着浓郁的、几乎化为液体的暗绿色死气瘴疠!
而那强大的召唤源头,正是从这裂缝最深处传来!
裂缝边缘,散落着许多巨大的、非人力所能搬运的青黑色巨石,上面残留着模糊的、非妖非人的古老壁画和难以辨识的文字。
这里,不像是一个简单的乱葬坑,更像是一处,古老的祭祀之地或者封印之地!
“这地方,邪门得很,”睿厚德缩了缩脖子,身上的灰白光晕似乎都受到了压制,变得黯淡了一些,“大佬,真要下去啊?”
何不牧神念探入裂缝,却感到一股强大的阻力,那暗绿色的死气瘴疠竟然能腐蚀吞噬神念!
“下方有极强的禁制残留,神念难入。”何不牧得出结论,目光扫过那些巨石上的壁画。
壁画内容残破,但依稀能看出一些内容:
似乎描绘着某种浩大的祭祀场面,无数生灵被献祭,他们的力量被汇聚起来,注入地底,似乎在镇压着什么,而在一些碎片化的图案中,隐约有巨龟负碑的影子一闪而逝!
何不牧的目光再次落到睿厚德身上。
睿厚德被他看得发毛:“大佬,您又看我干嘛?小龟我可不下去啊!这下面一看就是大凶之地!”
“你的龟甲,或许能抵御此地的死气禁制。”何不牧道,“试试将光芒收敛,集中于我们三人周身,形成护罩。”
睿厚德哭丧着脸,但还是依言尝试。
他努力操控着背甲上的光芒,那灰白色光晕果然开始收敛,最终形成一个蛋壳形的光罩,将三人笼罩在内。
光罩形成的瞬间,周围那令人窒息死气压迫感顿时大减!
“有用!”燕十三感觉一轻,喘息道,“睿道友的龟甲之力,似乎天生克制此地死气!”
“走。”何不牧不再犹豫,撑起光罩,带着两人,毅然踏入了那深不见底的裂缝之中。
下沉,不断地下沉。
四周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暗绿色瘴气,能见度极低。
光罩外传来“滋滋”的腐蚀声,那是死气在与龟甲光芒对抗。
睿厚德咬紧龟牙,拼命维持着光罩,显然并不轻松。
下沉了约莫百丈,脚下终于触到了实地。
这里似乎是裂缝的底部,空间反而开阔起来。地面是坚硬的黑石,踩上去铿锵作响。
而眼前的景象,让三人都是微微一怔。
底部中央,并非想象中的尸山骨海,而是矗立着一座完全由苍白巨石垒砌而成的、古老而残破的祭坛!
祭坛样式古朴,充满了岁月的痕迹,上面布满了刀劈斧凿和能量冲击留下的伤痕,许多地方已经坍塌。
祭坛四周,散落着许多早已失去光泽的、破碎的法器残片和黯淡的灵石。
而在祭坛的最中心,并非供奉着神像或牌位,而是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正在静静燃烧的——幽蓝色火焰!
那火焰没有丝毫温度,反而散发着极致的冰冷!
燃烧得极其稳定,光芒柔和却穿透力极强,将周围浓郁的暗绿色死气都逼退开来,形成一个纯净的幽蓝空间。
一股精纯、古老、浩瀚、却又带着一丝悲伤与执念的波动,正从这团火焰中散发出来!
燕十三丹田内的钥匙碎片,此刻剧烈震颤,发出嗡鸣,与那火焰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就是它!”燕十三激动道,“召唤钥匙碎片的,就是这团火焰!”
何不牧目光凝重地看着那团幽蓝火焰。
他能感觉到,这火焰并非邪物,其核心蕴含着一丝极其纯粹的神魂本源与执念,以及一种,与五指山同源,却更加古老苍茫的力量!
“这是一缕,残魂执念,凭借某种至宝,化为了这不灭的幽冥之火,在此地燃烧了不知多少岁月。”何不牧缓缓道,“他在等待,或者说,守护着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火焰下方,只见祭坛中心的地面上,铭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
阵法已经残破大半,但其核心处,却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焦黑破损、却依旧能看出不凡材质的令牌碎片!
那幽蓝火焰,正是从这块令牌碎片上燃烧起来的!
“那是,”燕十三瞳孔一缩,“那令牌的材质和气息,与五指山钥匙碎片,几乎一样!”
何不牧点头:“看来,这团残火的主人,生前也拥有一枚钥匙碎片,或许更多。他在此地陨落,凭借碎片之力,化为此火,守护着某种秘密。”
就在这时,那团幽蓝火焰似乎感应到了燕十三体内碎片的靠近,轻轻摇曳起来。
一个模糊、苍老、断断续续的声音,如同跨越了万古时空,直接在三人神魂中响起:
“后来者,终于等到同源之物,吾乃守碑人苍玄。妖皇之秘非福缘,乃浩劫。五指非山,乃镇魔之地。钥匙聚则封,破则魔醒。阻止他们,集齐碎片。地图残片,在火中。”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
那团幽蓝火焰猛地暴涨了一下,随即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火焰中心,一点微光闪过,一枚薄如蝉翼的青色残片缓缓飘出,悬浮在空中。
残片上刻画着极其复杂古老的路线和符文,似乎是一张地图的一角。
而那块作为火焰根基的令牌碎片,则彻底失去了光泽,“咔嚓”一声,碎裂成了粉末。
幽蓝火焰随之彻底熄灭,消失无踪。
只留下那枚青色的地图残片,静静悬浮。
裂缝底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三人消化着那残魂留下的、残缺却石破天惊的信息。
妖皇之秘是浩劫?
五指山是镇魔之地?
这地图残片,又指引向何方?
信息量巨大,且与睿厚德之前听说的、关于妖皇秘藏能助人突破境界的传说截然相反!
何不牧伸手接过那枚地图残片,触手冰凉,材质特殊,上面的符文路线古老而晦涩。
他的眼神深邃,星衍境的推演之力在默默运转。
这残魂的警告,为“五指山”之事蒙上了巨大的阴影,其背后牵扯的因果,恐怕远超一场简单的秘藏争夺。
而这枚地图残片,无疑是解开谜团的关键下一步。
而就在这时,一直盯着那地图残片看的睿厚德,忽然“咦”了一声。
他用小爪子挠了挠脑袋,绿豆眼里露出一丝疑惑和熟悉感。
“大佬,这地图上的画的山势走向,小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
睿厚德用小爪子挠着光秃秃的脑袋,绿豆眼死死盯着何不牧手中那枚青色残片,嘴里嘀嘀咕咕:
“这歪歪扭扭的线,这鬼画符似的山包包,这小河沟。嘶,看着咋这么眼熟呢?肯定在哪儿见过!在哪儿呢,”
他冥思苦想,爪子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着。
何不牧和燕十三都看向他。
睿厚德常年混迹于合欢城及周边底层,三教九流消息灵通,他若觉得眼熟,或许真是一条线索。
“是不是在合欢城哪个摊贩卖的藏宝图上见过类似的?”燕十三虚弱地提醒道。
“不可能!”睿厚德立刻摇头,语气肯定,“那种骗傻子的玩意儿,画的都是金山银山美人跳舞,哪有这么丑还阴森森的图!这图,透着一股子晦气劲儿!”
他突然用爪子一拍脑门,发出咚的一声:“啊!我想起来了!”
他猛地抬头,绿豆眼放光:“是黑风寨!城西黑风崖下面那个黑风寨!那帮杀千刀的黑心贼妖的老窝!”
“黑风寨?”何不牧挑眉。燕十三也露出疑惑神色。
“对啊!”睿厚德来了劲,比划着爪子解释道:
“大佬,老燕,你们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这黑风寨是咱们望幽星西部一股流窜的匪患。
领头的好像是个叫什么黑煞虎的妖将,真神境五六级的样子,手下聚了一帮亡命徒,专门打劫过往商队和小村落,凶得很!
合欢城主府围剿了几次都没剿干净,因为他们老窝黑风崖那地方,易守难攻,而且,”
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而且据说那黑风崖底下,地形邪门得很!到处都是迷宫一样的溶洞和裂缝,很多地方还残留着上古时期的残缺阵法,进去就容易迷路,甚至碰到些不干净的东西!城主府的兵吃过亏!”
他指着地图残片上的一个角落:
“你看这儿!这个像被雷劈过一样的山尖尖,还有这边这条拐得特别扭的虚线!绝对没错!就是黑风崖西南边那一大片没人敢去的鬼见愁裂谷的地形!
小龟我当年被仇家追,慌不择路跑进去过一次,差点没绕出来!印象深得很!”
何不牧仔细对比了一下睿厚德指出的特征,确实与残片上的纹路有七八分相似。
星衍境的推演之力也隐隐指向那个方向。
“所以,这地图残片指引的下一个地点,很可能就在黑风寨势力范围内的某处险地?”燕十三总结道,脸色凝重:
“如此一来,我们不仅要面对险峻地形和可能存在的上古禁制,还要对付一伙凶悍的妖匪。”
“岂止是凶悍!”睿厚德哭丧着脸,“那黑煞虎出了名的狠辣贪婪,而且特别记仇!
咱们要是闯进他的地盘挖宝,被他发现了,肯定不死不休啊,而且还不知道会不会引出神帝境强者!大佬,要不咱们再考虑考虑?从长计议?”
“无妨。”何不牧平静地将地图残片收起,“妖匪而已,避开便是。若避不开,便清理掉。”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自信与决断。清理一伙最高不过真神境的妖匪,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睿厚德看着何不牧那云淡风轻的样子,把劝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想想这位大佬之前对付幽冥守卫和狼灭的手段,好像,确实没必要怕什么黑风寨?
“那咱们现在就去?”睿厚德试探着问。
何不牧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扫过燕十三。
燕十三此刻状态极差,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萎靡,几乎站立不稳。
方才强行压制钥匙碎片共鸣,又聆听残魂传讯,已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
此刻危机暂解,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便要软倒。
何不牧伸手扶住他,一丝温和的星衍之力探入,发现他经脉内剑气紊乱,丹田剑丸黯淡,旧伤已有全面爆发、侵蚀道基的迹象。
“你伤势已拖不得,必须立刻觅地疗伤,稳固根基。”何不牧沉声道,“否则,即便找到下一枚碎片,你也无力炼化,甚至可能殒命途中。”
燕十三艰难地点点头,嘴唇翕动,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眼中露出一丝无奈与焦急。
睿厚德也凑过来,担忧地看着燕十三:“老燕这脸色,比死了三天的鱼还白,确实得缓缓了。可这鬼地方,死气这么重,哪是疗伤的地儿啊?”
何不牧目光扫过这裂缝底部,此地死气浓郁,怨念凝聚,确实绝非疗伤之所。
甚至因为那幽冥之火熄灭,周围的暗绿色瘴气又开始缓缓弥漫过来,睿厚德龟甲光罩受到的压力也在增大。
必须离开。
他神念向上探去,感应到地面的尸潮虽未散去,但依旧被睿厚德龟甲残留的威慑力阻隔在外,不敢靠近裂缝入口。
“先离开此地,在乱葬岗外围寻一处相对安全之地,为他疗伤。”何不牧做出决定。
他让睿厚德维持好龟甲光罩,自己则搀扶起几乎昏迷的燕十三,身形一动,便沿着来路向上掠去。
返回的路程顺利许多。尸潮依旧在远处徘徊嘶吼,却无一只敢上前。很快,三人便冲出了裂缝,回到了地面。
此刻外界依旧是深夜,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死气压迫感减轻了许多。
何不牧寻了一处相对干燥、背风的小山坳,周围有几块巨大的岩石遮挡,还算隐蔽。
他将燕十三平放在地,对睿厚德道:“护法。”
“得令!”睿厚德立刻爬到一块大石头上,警惕地四下张望,背甲上的灰白光晕微微散发,形成一个较小的守护圈,“大佬放心!有小龟我在,保证连只鬼蚊子都飞不进来!”
何不牧盘膝坐在燕十三身后,双手虚按在其背心。
这一次,他没有动用涅盘创生炎。
燕十三的伤势主要是经脉断裂、剑丸受损、本源枯竭,需要的是温养和修复,而非净化。
他调动的是最为精纯、中正平和的星衍本源之力。
淡淡的星辰光晕,将两人笼罩。
何不牧的星衍之力,如同最细腻的春雨,缓缓注入燕十三体内,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抚平着紊乱的剑气,温养着黯淡的剑丸。
星衍境的力量,蕴含造化生灭之妙,用于疗伤,效果甚至比许多顶级丹药还要好。
时间缓缓流逝。
睿厚德忠实地履行着护法的职责,小眼睛瞪得溜圆,警惕任何风吹草动。
偶尔有不开眼的低阶游魂或被死气侵蚀的小兽靠近,都被他龟甲散发的威慑力惊走。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东方天际微微泛起一丝鱼肚白。
燕十三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变得平稳有力,周身紊乱的气息也渐渐收敛、凝聚。
何不牧缓缓收功,周身星辰光晕敛去。
燕十三睁开双眼,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恢复了清明与锐利。
他立刻翻身而起,对着何不牧深深一揖:“多谢恩公再次救命之恩!此恩燕十三永世不忘!”
他能感觉到,不仅旧伤被稳定下来,就连原本有些虚浮的剑道根基,都在那浩瀚精纯的星辰之力滋养下,被夯实了几分!这简直是再造之恩!
“无妨。”何不牧淡淡摆手,“你剑心坚韧,底子打得不错,否则我也无力回天。感觉如何?”
“已无大碍,恢复了五六成战力,足以赶路。”燕十三感激道,“只是,方才那守碑人残魂所言。”他脸上露出凝重与困惑。
显然,那“五指非山,乃镇魔之地”、“钥匙聚则封,破则魔醒”的信息,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这与他,与剑冢山一直以来所知所追求的,似乎截然相反!
何不牧目光深邃:“耳听为虚,眼见亦未必为实。真相如何,需自行探究。但这地图残片,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他取出那青色残片:“睿厚德认出,此地指向城西黑风寨势力范围内的一处险地。”
“黑风寨?”燕十三眉头微皱,“我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一伙盘踞在西部的悍匪。若下一枚碎片真在那里,恐怕免不了一场冲突。”
“冲突就冲突!”睿厚德从石头上跳下来,挥舞着小爪子,此刻倒是有了几分底气,“有大佬在,什么黑风寨白风寨,统统给他踏平了!正好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他似乎已经完全代入了“大佬腿部挂件”的角色,并且对此感到与有荣焉。
何不牧瞥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聒噪,对燕十三道:“既然你已无碍,便即刻出发。早日集齐碎片,方能真相大白。”
“是,恩公!”燕十三重重点头。
此时,天光已微微放亮,三轮月亮的光芒黯淡下去,荒芜的乱葬岗在晨曦中更显凄冷破败。
三人不再耽搁,由睿厚德指路,朝着西偏北方向,也就是黑风寨所在的黑风崖区域疾行而去。
离开了乱葬岗核心区域,周围的死气渐渐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凉、肃杀的气息。
地势开始变得崎岖陡峭,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风蚀岩柱和深邃的峡谷。
沿途几乎看不到任何植被,只有一些耐旱的荆棘和地衣。偶尔能看到一些废弃的矿坑和简陋的驿站遗址,显示着这里曾经也有过活动,但如今早已荒废。
“这一带资源贫瘠,环境恶劣,又靠近乱葬岗那鬼地方,所以没啥大势力看得上。”睿厚德一边跑一边介绍,“也就黑风寨那帮亡命徒,把老窝安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易守难攻嘛。”
又前行了约莫大半日,日头已经偏西。
前方出现一片更加险峻的山峦。
山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褐色,仿佛被烈火焚烧过又经历了无数岁月的风化。山势陡峭,怪石嶙峋,随处可见深不见底的裂缝和峡谷。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和血腥味。
“前面就是黑风崖地界了。”睿厚德压低声音,小眼睛警惕地四下扫视,“大家都小心点,那帮杀才经常在这附近设卡子打闷棍。”
他的话音刚落——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骤然从两侧的山崖上响起!
紧接着,十几支闪烁着幽绿光芒、明显淬了剧毒的弩箭,如同毒蛇般,朝着三人激射而来!
同时,一声粗野的咆哮在山崖上炸响: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若敢说不字!管杀不管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