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刺破萦绕石桌的晨雾。
“当今陛下定下的宗室制度，将会加速大明的灭亡。”
朱国瑞脸色骤变，额角青筋突突跳了跳，刚要开口反驳。
李峰摆了摆手，指尖在冰凉的石桌上轻点，发出笃笃脆响。
“这个事情很好算，若精通术算，定能看出其中弊端。”
他抬眼看向三人，目光扫过他们紧绷的下颌：“为何无人上谏？”
“当今陛下二十多个儿子，这是第一代，如树之枝叶初萌。”
“若每个王爷只生五个，第二代便是一百，如雨后春笋破土。”
“第三代五百，第四代两千五，第五代一万两千五。”
他顿了顿，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重量：“这时才不过一百年。”
“国库尚可勉强支撑，负担还不算重。”
“到第六代六万两千五，第七代三十一万两千五。”
“第八代一百五十六万两千五，还不足二百年光阴。”
“这还没算女儿、驸马的份例，那又是一笔不小的巨款。”
李峰看着朱国瑞汗湿的鬓角：“以陛下给的月钱，大明最终会无钱可用。”
朱国瑞额头渗出细密冷汗，顺着脸颊滑落，砸在石桌上洇开小水痕。
李保紧握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手背青筋暴起，身子因激动微微颤抖。
刘文成放下炭笔，目光如鹰隼般紧紧锁住李峰，竹片在掌心微微蜷曲。
朱国瑞深吸口气，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先生可有计策，能解此困局？”
李峰笑了笑，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尖发麻。
“不难，从历史中找答案即可，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比如宋朝的‘鼓励自食其力’政策，便值得效仿。”
“宋朝给宗室优厚待遇，不仅免费上学，还按月发零花钱。”
“但严格限制占地数量，同时鼓励他们考科举、当官甚至做生意。”
“北宋宗室最多时达一万二千人，俸禄却只占国家财政的百分之二。”
“于国库而言，完全没压力，轻松便能承载。”
他看向朱国瑞骤然亮起来的眼睛：“大明可效仿此法，让宗室自谋出路。”
“允许他们参加科举、从事商业活动，而非单纯依赖朝廷俸禄。”
朱国瑞眼中闪过狂喜，重重一拍石桌，震得茶碗嗡嗡轻颤。
“此法甚好！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他沉吟片刻，指尖在石桌上画着圈又问：“大明缺钱，市面上的宝钞也在贬值。”
“物价一日高过一日，百姓怨声渐起，李峰先生有何高见？”
李峰放下茶碗，眼神飘向远方的秦淮河，水雾正从河面升起。
“财政亏空，只能开源，节流终究非长久之计。”
“历史中也有答案，南宋绍兴末年，全国市舶收入突破八百万贯。”
他反问：“大明海岸线绵延万里，为何不开海通商呢？”
朱国瑞皱眉，满脸疑惑：“开海？大宋真能年入八百万贯？”
“为何朝中大臣们极力主张禁海，还说大宋市舶收入才三十万？”
李峰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像淬了冰。
“因为利益，你不会以为陛下一道禁海令，就没人敢下海了？”
“那些跳得最欢的人，全都有利益牵扯，暗中牟取暴利。”
“这八百万甚至一千万贯，都进了他们的腰包，中饱私囊。”
他语气陡然加重，惊得石缝里的蟋蟀止住了鸣唱：“口口声声说着为国家着想，实则是为自己敛财。”
“这就是现在的儒家，一群道貌岸然之辈。”
朱国瑞眼神一凛，身上气势陡然凌厉，如蓄势待发的猛虎。
“李峰先生好像很厌恶儒家？”
李峰毫不避讳，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毫无惧色，脊梁挺得笔直。
“儒家没有胸怀容纳批判，容不得半点异见，因此与真理无缘。”
“儒家没有逻辑，论辩全凭主观臆断，因此与哲学无缘。”
“儒家因循守旧，固守陈规不知变通，因此与发展无缘，阻碍进步。”
“儒家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讲究尊卑有序，因此与平等无缘。”
“儒家没有实证精神，只会空谈义理，因此与科学无缘。”
“儒家没有胆量超越权势，只会趋炎附势，所以与正义无缘。”
他顿了顿，字字如珠砸在石桌上，掷地有声：“但儒家又不甘寂寞，极度热衷于做官掌权。”
“最终只能把自己打扮成道德伪君子，在权势膝下做奴仆，摇尾乞怜。”
朱国瑞三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身体剧烈震颤，大惊失色。
李峰看着他们震惊的模样，缓缓吐出心学三纲，字字清晰。
“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此乃破局之匙。”
这三句话出口，朱国瑞三人瞳孔骤然收缩，如遇强光般眯起眼。
他们猛地站起身，郑重整理衣襟，对着李峰深深一礼，衣袂扫过草叶。
“先生之言，如雷贯耳，醍醐灌顶！”
说完，又是一礼，神情无比郑重，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敬畏。
李保从怀中取出三锭五十两的官银，轻轻放在石桌上，发出闷响。
银子沉甸甸的，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晃得人眼目生花。
三人不再多言，转身匆匆离去，脚步急促如鼓点。
衣袂在晨风中翻飞，似有十万火急的要事等着他们处理。
李峰看着桌上的银子，又望向他们消失在巷口的背影，若有所思。
阳光正好，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光影，却照不进人心深处的迷雾。
他拿起一锭银子，掂量了一下，入手冰凉又沉重，压得掌心微麻。
“看来，这朱国瑞身份不一般啊，绝非普通富商。”
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藏着探究与了然。
后院的牵牛花，在风中轻轻摇曳，淡紫色花瓣沾着晶莹的晨露。
李家茶馆的茶香，似乎也带上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添了些神秘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