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烟凝聚的白龙在苍穹间盘旋最后一圈，银白鳞甲化作漫天星子簌簌坠落。那些带着清冽茶香的光点触地即散，或融入青砖缝隙，或沾在众人衣襟，唯有一缕若有似无的余韵，还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现场死寂得能听见风卷尘埃的“沙沙”声。方才白龙破邪时的金光还残留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与此刻满地狼藉形成刺目的对比——断裂的法剑插在石缝里，烧焦的道袍碎片随风打转，还有几具早已失去生机的傀儡残骸，歪歪扭扭地躺在角落，露出内里泛着幽光的邪术铭文。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尖利的咆哮骤然撕裂寂静，打破了这短暂的凝滞。清虚子站在一片狼藉中央，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大半，道袍前襟被白龙余威灼烧出几个破洞，露出内里藏着的暗紫色符纸边角。他那张素来被仙门弟子称颂“仙风道骨”的脸庞，此刻扭曲得如同恶鬼，眼角眉梢的伪善被彻底撕碎，只剩下赤裸裸的惊惶与怨毒。
周围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方才还围着清虚子附和“茶心乃是三界祸根”的修士们，此刻纷纷往后退了几步，眼神里满是惊骇与嫌恶。有几个年轻弟子更是脸色发白，他们昨日还捧着清虚子的《涤尘真解》研读，此刻才惊觉自己奉为圭臬的“仙师”，竟是个藏着邪术的伪君子。
“清虚道长，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仙界代表灵虚真人踏前一步，紫金色的仙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脸色铁青得能滴出水来。他手中悬浮着一面水镜，镜中清晰倒映着方才清虚子操控傀儡、引动邪火的画面，正是茶心以白龙之力从傀儡残骸中逼出的真相。“这傀儡术乃是上古邪法，早已被三界明令禁止，你身为昆仑派长老，竟敢私藏修炼，还嫁祸茶心姑娘，你可知罪？”
清虚子眼神闪烁，瞥见周围众人鄙夷的目光，又看到灵虚真人手中那面铁证如山的水镜，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他知道今日之事已无法善了，多年经营的道貌岸然一朝尽毁，若是被押回仙界受审，等待他的必然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知罪？我何罪之有！”清虚子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凄厉如同夜枭啼哭，“那茶心本就是壶灵转世，身怀异宝却不知收敛，搅得三界不得安宁！我不过是替天行道，清理这颗祸根罢了！你们这些蠢人，竟被她的表象蒙骗！”
他一边嘶吼，一边悄悄将手摸向腰间的一个墨玉小瓶——那是他耗费三百年修为炼制的护身法宝“血遁瓶”，瓶中封存着他本命精血，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肯动用。此刻他余光扫过人群前方的茶心，眼中怨毒更甚，那目光如同毒蛇吐信，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毁了他一切的少女生吞活剥。
茶心站在玄鉴身旁，脸色确实有些苍白。方才催动壶灵之力凝聚白龙涤荡邪秽，几乎耗尽了她体内大半灵韵，此刻连呼吸都带着一丝虚浮。她没有理会清虚子的疯言疯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得如同山涧清泉，却又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漠——就像看着一只困在蛛网里，做着最后挣扎的飞蛾。
“替天行道？”玄鉴上前一步，将茶心护在身后，盲眼的白绫在风中微微飘动，语气却冷得像万年寒冰，“当年你盗取昆仑禁地茶魄，杀害看守弟子，也是替天行道？今日你操控傀儡残害同道，嫁祸无辜，亦是替天行道？清虚子，你这‘天’，怕不是你心中的私欲吧？”
这几句话如同惊雷炸响，让在场众人瞬间哗然。灵虚真人更是瞳孔骤缩，急忙追问：“玄鉴先生，你此话当真？茶魄失窃之事，乃是昆仑百年悬案，竟与他有关？”
清虚子脸色骤变，玄鉴的话精准戳中了他最大的把柄。他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猛地将墨玉小瓶掷向地面，厉声喝道：“竖子敢尔！今日便让你们陪葬！”
“嘭”的一声闷响，墨玉瓶碎裂的瞬间，一团浓郁的血雾冲天而起，血雾中夹杂着刺耳的鬼哭狼嚎，竟是将清虚子周身的灵气瞬间吞噬殆尽。这是血遁之术的极致，以损耗大半寿元和修为为代价，换取瞬息千里的逃生机会。
“不好！他要跑！”灵虚真人急忙掐诀，一道金色仙绳瞬间成型，朝着血雾中捆去。可那血雾如同活物一般，猛地炸开一道缺口，清虚子的身影在血雾中一闪而过，只留下一道怨毒的嘶吼，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茶心！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壶灵转世又如何！洗涤三界的代价，你付得起吗？！”
话音落下，血雾彻底消散在天际，只留下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与空气中的茶香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灵虚真人望着清虚子逃走的方向，脸色愈发难看，捏紧的拳头咯咯作响：“传令下去，封锁三界出入口，务必将此贼捉拿归案！”
做完这些，他才转过身，对着茶心深深一揖，姿态恭敬得与方才判若两人：“茶心姑娘，先前是我等被奸人蒙蔽，错将你列为通缉要犯，还望姑娘海涵。仙界定会彻查清虚子同党，为你正名，同时也会补偿你因此遭受的一切损失。”
周围的修士们也纷纷反应过来，跟着躬身致歉。一时间，原本剑拔弩张的场面，彻底反转过来。那些昨日还对茶心喊打喊杀的人，此刻个个面带愧色，连头都不敢抬。
茶心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刚经历大战后的虚弱，却依旧温和：“灵虚真人不必如此，我只求三界安宁，并非为了个人名分。只是清虚子作恶多年，麾下党羽定然不少，还望真人彻查到底，莫要再让无辜之人受害。”
“姑娘放心，此事我仙界定然办妥！”灵虚真人郑重承诺，随即又皱眉道，“只是方才清虚子所言‘壶灵转世’‘洗涤三界的代价’，不知姑娘……”
“我也不知。”茶心轻轻摇头，目光落在脚下那片狼藉的地面上。在一堆破碎的瓷片里，她看到了一片最大的青瓷碎片，那是之前白龙破邪时，被邪火波及碎裂的茶具残骸。碎片边缘锋利如刀，在残余的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她弯腰拾起那片碎片，指尖刚一触碰到瓷面，便感到一丝冰凉的触感传来。碎片清晰地映出她的脸庞，脸色确实有些苍白，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疲惫，可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得如同藏着星辰大海。
玄鉴站在她身旁，目光落在那片青瓷碎片上，又看向茶心苍白的侧脸，盲眼的白绫下，眼神复杂难辨。他轻轻叹了口气，递过一方干净的帕子：“先擦擦手吧，碎片锋利，小心割伤。”
茶心接过帕子，轻轻擦拭着指尖，目光却依旧停留在碎片上。清虚子那句怨毒的话语，如同魔咒一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洗涤三界的代价，你付得起吗？”
她不知道这代价究竟是什么，可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感受着体内空空荡荡的灵韵，心中却莫名升起一丝不安。就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的涟漪之下，藏着看不见的暗流涌动。
风再次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埃与瓷片碎屑。茶心将那片青瓷碎片小心翼翼地收好，抬头望向清虚子逃走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不管代价是什么，既然她走上了这条涤荡三界的道路，就绝不会半途而废。
只是她未曾察觉，在她转身的瞬间，玄鉴望着她的背影，悄悄将手拢在袖中，掌心里那半块茶圣令，正微微发烫，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却又很快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周围的喧闹还在继续，仙界弟子在清理现场，修士们三三两两地议论着方才的惊变，有人称颂茶心的功德，有人痛骂清虚子的伪善，还有人在猜测壶灵转世的秘密。可这一切喧嚣，似乎都与茶心隔了一层。她站在那里，手中握着那片青瓷碎片，感受着指尖的冰凉与碎片上隐约的灵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场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