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明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对方的跳跃性思维,完全超出了他基于商业、谍战甚至是王室恩怨的所有推演模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的声音依旧冷静,带着惯有的审慎。
“呵呵……”电子合成音发出了一阵类似笑声的、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音频波动。
“很简单,你有没有想过,你苏家血脉之中,流淌着的,并不仅仅是经商的天赋和坚韧的意志?”
“……”苏景明的呼吸,在对方提到“苏家血脉”时,几不可察地停滞了半秒。这是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探明的、属于家族传承最隐秘角落的疑云。
“看来,你并非一无所知。”对方似乎捕捉到了他这细微的反应,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洞察一切的意味。
“我们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的先祖,苏氏一脉的某位老祖,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历史人物。
他,是一位上古时期便已存在,触摸到天地法则,拥有移山倒海之能的……修行者。用你们这个世界更容易理解的词汇来说,便是——修仙者。”
“修仙者?”苏景明重复着这个只在神话传说和网络小说中出现的词汇,即便是以他的见多识广和心智坚韧,此刻也感到一种强烈的荒谬感冲击着认知的壁垒。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对方的语气、用词、以及之前关于“样品”的所有信息中,找出逻辑的破绽,或者……某种隐藏的合理性。
“不必怀疑其真实性。”电子合成音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手中那个紫檀木盒,其上的纹路,并非凡间雕工所能及,那是古老的符文阵列,需要特定的‘钥匙’和对应的‘灵力’才能开启。
而这把‘钥匙’,就隐藏在你的血脉之中。以你身为那位上古大神直系后裔的资质,若能得窥门径,踏上修行之路,想必会……事半功倍,前途不可限量。”
对方的语气,充满了诱惑,仿佛在向他展示一扇通往全新世界、拥有无限可能的大门。财富、权力,在长生久世、掌控自身命运的力量面前,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苏景明握着电话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斑驳地洒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映照出他眼中剧烈翻涌的思绪。
震惊、怀疑、本能般的警惕,以及……一丝被触及到灵魂最深处、关于生命本质与起源的好奇。
这一切,是另一个更加精巧、针对他个人弱点的陷阱?还是……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着他所未知的、超越现有物理法则的另一面?
那个神秘的紫檀木盒,迪拜女王的突然出现,再加上此刻这匪夷所思的“修仙”邀约……
所有的线索,似乎正在以一种超越常规逻辑的方式,缓缓地、却又无可阻挡地,交织在一起。
他站在竹影婆娑的暗处,如同站在了命运的巨大十字路口,前方是迷雾重重,却也可能通往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波澜壮阔的崭新世界。
“我,需要时间考虑。”最终,苏景明给出了一个极其谨慎、留有余地的回答。
在没有获得更多确凿信息、没有弄清对方真实身份和目的之前,他绝不会轻易踏入任何未知的领域,哪怕那领域听起来如此诱人。
“当然。”电子合成音似乎并不意外,“我们有足够的耐心。当你找到开启木盒的方法,自然能证明你拥有接受这份‘仙缘’的资格。
届时,我们会再联系你。记住,苏景明,凡俗的财富与权力,不过是过眼云烟。唯有自身超脱,方是永恒之道。”
通话戛然而止,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苏景明缓缓放下卫星电话,将它紧紧攥在掌心,那冰冷的金属触感,此刻却仿佛带着一丝灼人的温度。
他抬起头,望向夜空,繁星点点,如同无数双窥探着人世秘密的眼睛。
上古大神?修仙者?血脉传承?
这些词语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冲击着他数十年来构建的、基于理性与逻辑的认知体系。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冷气息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对方所言是真是假,无论那紫檀木盒隐藏着怎样的秘密,眼下,他需要处理的,依旧是这个现实世界中的棋局。
他转身,准备走回吊脚楼。脚步沉稳,仿佛刚才那通足以颠覆常人世界观的电话从未响起。
只是,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最深处,一些东西,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一丝对世界本质的重新审视,一种对自身血脉来源的探究欲望,如同一颗被投入心湖的种子,正在无声无息地,开始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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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水墨画家,将饱蘸了浓墨的笔触,一层层地、耐心地渲染在黔西北广袤的山峦与天幕之上,最终融成一片化不开的、深沉厚重的玄黑。
吊脚楼内,那盏老旧的白炽灯泡,似乎也因这过于浓稠的黑暗而显得力不从心,昏黄的光晕仅仅能勉强照亮方寸之地,将家具的影子拉扯得扭曲而漫长,如同潜伏在光阴角落里的默剧演员。
莎玛在厨房里细致地清洗着最后的碗碟,清水的流淌声和陶器轻微的碰撞声,成了这寂静夜晚里唯一富有生活气息的伴奏。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要将所有的纷乱思绪,都随着那汩汩流水一同冲刷干净。
然而,那双依旧微微泛红的眼眶,以及眉宇间挥之不去的轻愁,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远未平息。母亲那决绝的背影,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版上。
徐一蔓早已回到了二楼她临时的房间,门扉紧闭。
但从门缝底下隐约透出的、稳定而明亮的灯光,以及偶尔传来的、极轻微的纸张翻动声和键盘敲击声判断,她显然并未入睡,而是沉浸在与“九洞天”项目细节或是“宏景证券”资本运作相关的案头工作中。
对她而言,情感的涟漪无论多么出人意料,最终都需要让位于现实的推进与利益的算计,这是她多年来在商界立足的根本。
韩子墨则被李工“押解”着,在二楼某个充当临时资料室的角落里,对着几本厚如砖头、布满枯燥图表和数据的技术手册抓耳挠腮。
他时不时发出几声哀叹,或者试图用他那套插科打诨的本事蒙混过关,但在李工那堪比精密仪器般一丝不苟的严谨态度面前,所有的花招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的抱怨声透过楼板隐隐传来,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无奈的滑稽感。
而露易丝所在的那间柴房,则彻底陷入了死寂,没有灯光,没有声息,仿佛里面的人已经与黑暗融为一体,或者……正在黑暗中默默地舔舐伤口,积蓄着某种未知的力量。
苏景明独自一人,坐在楼下客厅那张老旧的八仙桌旁。
桌上,放着他那部刚刚接听过颠覆性来电的卫星电话,以及……那个通体紫黑、纹路神秘、此刻在昏黄灯光下更显沉静古拙的紫檀木盒。
他没有开灯,任由自己的身体大半陷入竹椅带来的阴影之中,只有偶尔抬起的手臂,会短暂地进入光晕的范围,露出线条冷硬的手腕和修长的手指。
他的目光,如同最耐心的鉴赏家,又如同最谨慎的科学家,久久地、一寸一寸地流连在木盒那光滑如镜、浑然天成的表面之上。
“上古大神……修仙者……血脉传承……”
那个冰冷电子音所说的话语,如同魔咒一般,在他的脑海深处反复回响,撞击着他坚固如堡垒的理性认知。
作为一个在现代金融战场上叱咤风云、信奉数据与逻辑的绝对力量的人,他本能地对这些充满玄幻色彩的词汇抱有最深的怀疑。
这更像是一个针对他精神弱点的、精心设计的心理战,目的或许是为了扰乱他的心神,让他在这错综复杂的局面中做出错误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