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璃心里一紧，轻轻推开门。
萧珩还是坐在轮椅上，但背对着门，身体往前弓着，双手死死抓着轮椅扶手，手指关节都白了。他露出的后脖子和手臂上青筋暴起，汗把薄薄的中衣都浸透了，贴在绷紧的肌肉上。那吓人的银面具下，嘴唇抿得死紧，透着一股强忍的痛楚。
莫寒半跪在他面前，手里拿着块沾满黑乎乎药膏的布巾，旁边放着个冒热气的药盆。屋里药味儿冲鼻。
“王爷，再忍忍！药劲儿正往里走！”莫寒声音很急。
萧珩没吭声，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哑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地抖了一下，好像在受大刑。
沈清璃脚步停住，明白了。这是在治腿！那药膏……是在刺激他那废了的腿？看这反应，疼得要命。
她想起自己以前随口提过刺激神经帮助恢复的话，难道……他真试了？而且看这药劲儿，肯定不是头一回。
她正犹豫要不要退出去，萧珩好像察觉到门口有人，猛地转过头。
面具后面那双眼睛，因为剧痛布满血丝，像刀子一样又冷又利，带着没散干净的凶狠和一种被人看见狼狈的不爽，狠狠扎向沈清璃。
沈清璃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很平静，甚至没躲开他的目光。她微微点了下头，声音不高不低：“王爷，我回来了。工坊那边新皂成了，后面产量能跟上。”
她没问他的腿，也没露出半点可怜或惊讶，就像看见件平常事。这态度，反而让萧珩眼里那股尖锐的戾气淡了一丝。他抓着扶手的手指松了点劲，喘气也平了些，声音还是哑得厉害：
“嗯。”他转回头，不再看她，只对莫寒哑声说：“继续。”
莫寒担忧地瞥了沈清璃一眼，见王爷没反对，就继续把那滚烫的药膏往萧珩萎缩的小腿上抹。
沈清璃没再说话，安静地走到自己书案那边坐下。今天开业和工坊的事一大堆等着她处理。
她铺开纸笔，开始写：
1. 给王大山： 明天一早，带可靠的人手，去原料供应商（合作的牧民、药农）那里跑一趟，把之前谈好的皮毛、药材、猪油、雪菊、薄荷这些原料尽快收上来，付现钱。告诉刘婶，新皂定型没问题了，全力生产护手霜和新洁面皂，囤货。
2. 给小翠： 把今天收集的顾客意见整理好，特别是想要不同香味护手霜和洁面皂的。另外，留意城里其他胭脂水粉铺子有没有动静。准备些试用装，过两天去拜访几家关系好的大户女眷。
3. 给李伯： 把今天开业的账彻底算清楚，封好。盘点璃记现在所有银钱。另外，算算扩大工坊、再招些人手、建个小仓库要多少钱，做个预算给我。
4. 给刘婶（口头）： 新皂成功了，按这个方子稳定生产。护手霜的香味可以试着调几种新的，比如加一点梅花、茉莉的干花末，或者橘子皮油。别一次弄太多，先做小样试试看。
写着写着，她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萧珩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药浴，莫寒正在给他清理腿上的药渍。他依旧背对着她，但那感觉错不了。
沈清璃没在意，继续写。写完了，吹干墨迹。
“王爷，”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挺清楚，“我看工坊地方有点不够用了，人手也紧。想在王府边上再买块地，或者租个更大的院子专门当工坊和仓库，您看？”
萧珩那边沉默了几秒，才传来沙哑的声音：“……府里银钱，你自己看着支用。地方……让莫寒帮你找。”
“谢王爷。”沈清璃应道，心里有了底。这是默许她继续扩张产业了。
她拿起写好的指令，起身准备出去交给等在外面的小厮。走到门口时，她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声音不高：“王爷，那药……若是太烈，或许可以试着减少些硫磺和斑蝥的量，加点温和的丹参、红花，循序渐进效果可能更稳当。您……多保重。”
说完，她没等回应，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在她身后关上，隔开了浓烈的药味和沉重的喘息。
书房里，萧珩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面具遮挡下，看不清表情。莫寒小心地抬头看他。
“……她懂药理？”萧珩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属下……不知。”莫寒老实回答。
萧珩没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依旧毫无知觉的双腿，手指在冰冷的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那个女人的影子，似乎比这满屋的药味更难忽略了。
几天后，“璃记”旗舰店补足了货，生意依旧红火。新推出的“清肌洁面皂”靠着清爽的洗感和独特的雪菊薄荷香，很快也成了抢手货。沈清璃让小翠带着新做好的几盒不同香味（梅花、茉莉、橘子）的护手霜小样，去拜访了几家之前捧过场的富户夫人小姐，反响不错，订单又增加了。
这天下午，沈清璃正在旗舰店二楼看新到的几块好皮料，琢磨着设计几款高端冬装。小翠蹬蹬蹬跑上来，小脸带着点兴奋和紧张：“小姐！下面来了几个人，看着不像咱们北境本地的，说话口音怪，穿着打扮也像行商的。领头那个姓胡，说是什么商队的管事，想跟咱们谈笔大买卖，点名要见东家！”
商队？大买卖？沈清璃放下皮料，走到窗边往下看。只见一楼大堂里站着三四个男人，穿着厚实的皮毛袍子，风尘仆仆，确实不像本地人。领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脸膛黝黑，眼神精明，正背着手打量着店里的陈设和货品，脸上没什么表情。
“知道了。请他们到三楼雅间，上好茶，我马上来。”沈清璃吩咐道。她心里快速盘算着。北境商路是重要财源，但突然出现的陌生大商队……是机遇，也可能是麻烦。她得打起精神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