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非臣添上一句：“孟某清清白白为北平做事，北平百姓都在我的治下，焉有收礼的道理？”
他唇角带笑，眼神却富有深意的落到地上的分家单。
落到金老爷眼里，只是让他更加肯定，孟非臣明面上是抱怨他那小儿子分得少，实际上是暗示他那天的礼送少了，借分家产来捞一笔！
这些拿枪杆子的就没有不贪的，前面的督军司长是这样，如今这个更是霸道，连分家产的日子也能堂而皇之的来索要东西。
他连连咳嗽，虽然内里恨恨，却也不免自得，大儿子终究是嫩了点，不晓得这些军阀本性，妄想什么平等合作，不贪色就是贪财，他没把这人填饱，所以上门来了。
苍老嘶哑的声音听得出金老爷心里有了底，恢复了那副精明算计的样子：
“是，孟帅廉洁奉公，是我做事不当，得亏您不计较，还劳您跑这一趟为我金家断公理。”
“我也是疼小儿子，但是想着有上面几个哥哥照顾分得不多，让您看笑话了。”
金老爷圆了几句，开始试探：“照孟帅看，怎么分为好？”
潜台词是，孟非臣想从金府要走多少好处？
两排檀木官帽椅上，金三脸色剧变，金廷垣默不作声，金元瞧着自个的布鞋发呆：说话弯弯绕绕的，真是讨厌，他见到孟非臣了，还赶着见祁先生呢。
唯有金廷芳乐不可支，管孟非臣打得什么主意，东西到了五弟手里，他绝不会让人再抢了去！
“怎么分？”
孟非臣重复了一遍：“其他的我不晓得，倒是这条，留给嫡长孙，我倒是第一次见，金大少作为嫡子长子，怎么才得一成？”
金廷垣眼里有精光闪过，却没有言语。
金家家产，五成在万全百货，连接着上下游的铺子，渠道、货物、账目上的钱………只是无法化作实际数目，但是个绝对的庞然巨物。
剩下五成才是其他的铺子和地产田产现银，万全百货必定是属于金廷垣的，这五成，金廷垣占一份，嫡长孙占一份半，剩下的几个少爷均分两份半。
至于金元分得的，没有田产没有田地，铺子倒是长久营生，可以当个小掌柜过活，却和整个金家比算不上什么。
那一千大洋更不用说了，金三咬着他不放实际不是在乎那点钱，楼子里花天酒地每晚都能出去几十个大洋，金廷芳才这样气得。
“咳咳咳咳咳咳……”
金老爷眼角褶子抽动，肺里的气几乎要喘不上来，听完孟非臣的话他连手指都在抖，这是要他把一成半属于“嫡长孙”的份挪给小儿子，又怕大儿子不满，让他把其他儿子的份挪回给大儿子。
这算计金老爷都自愧不如，却也不算意料之外，不怕对方贪，就怕对方不够贪，他觑了眼大儿子，意味不明眯着眼：
“孟帅说得有道理，堂弟，你再拟一份分家单子吧？”
金廷垣敛着狐狸眼，对金老爷的目光不予置喙。
金元眼瞧着那瓜皮帽拘谨的走出来，把地上的折本捡起来，在金老面前摊开，随着金老爷用枯皱手指点弄过，才拿到后边重新誊写。
这老登真能忍。
他轻哝，孟非臣怎么这么熟练，老登憋得都要断气了，还得给孟非臣陪笑，真是可怜。
金小少爷不甚有诚意的同情感叹。
这样的闲适唯有他一人，金廷芳急着等瓜皮帽，金三已经是坐立难安了。
孟非臣阖着目，没人敢发出动静，金元瞧着他眼底的乌青，怪模怪样地蹙眉：不仅白日来打家劫舍，夜里还跑去做贼了？好好一张脸，乌青乌青的，都不那么好看了……
听得布鞋轻而又轻的响动，那瓜皮帽走了出来，不敢开口说话，等孟少帅睁了眼，才摊开本子，作势要读。
“费功夫。”
孟非臣声调低沉：“各位看看，满意就签字，不满意就算了，是孟某枉做好人了。”
金元：自己要是有这脸皮，早就在乞丐里头称霸了。
金廷垣第一个上去看都没看，利落签字，金二如是，金三没忍住翻了两页，看得出人都恍惚了。
金元心里和小猫抓似的，很想知道改成什么样了，从金廷芳手里接过笔，翻看起来，他看得出来孟非臣累极了，阖了还几次目，眉间都带着倦意，动作下意识的轻了起来。
金老爷耷拉着眼皮子，眼神阴测测的，金元猜他要说自个没规矩，但也没吭声，捏着笔杆的在金廷芳签名的地儿旁边一笔一划的写下自己的名字，写完还点点脑袋，自我表扬：有进步！
金三下意识发出嗤笑，钱又不能落到他手里，那副庄重样子不过是个笑话，他看着案前的金元，旁边的男人却陡然睁眼，锐利的目光刺了过来，让他四肢僵硬 。
“三少下次要是还管不住嘴，孟某的枪子可以帮你堵住。”
森冷的语调让金三战战栗栗地点头，只以为是自个吵到孟非臣，内里的意思却没琢磨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