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电话，他能感觉到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其中，就包括处长王林那看似不经意的审视。
“家里寄东西过来了？”邻座的一位老大哥笑着问了一句。
“可能吧，我妈总喜欢寄些乱七八糟的。”林望笑了笑，语气轻松自然，仿佛真的只是在期待一份来自母亲的包裹。
他站起身，走向电梯。每一步，都走得沉稳，但他自己能感觉到，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来到一楼大厅，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快递员正等在那里。他看到林望，核对了一下姓名和电话尾号，便将一个半大的纸箱递了过来。
“麻烦签收一下。”
林望龙飞凤舞地签了字。他抬头看了一眼快递员，那是一张极其普通、毫无特点的脸，属于那种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类型。快递员头顶的标签，是单调的【赶时间】和【疲惫】。
他就是苏婉晴说的那个“看不见的信使”。
抱着纸箱回到办公室，之前问话的老大哥探过头来：“哟，从云州寄来的啊，什么好东西？”
箱子上的寄件地址，写的是云州市的一家土特产店。
“就一些酱菜和腊肉。”林望笑着，将箱子放在了座位底下，没有立刻打开的打算。
他越是表现得坦然，别人就越是不会怀疑。这套官场里的心理学，他已经运用得愈发纯熟。
一整个上午，林望都在研究那份物流产业的提纲，甚至还像模像样地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几条思路。他能感觉到，王林投向他的视线里，那丝【审视】已经悄然转变成了【满意】。
这很好。一个专注于工作的“饵”，才是一个合格的“饵”。
午休时间，大部分同事都去了食堂。办公室里变得空空荡荡，王林也出去了。林望等了几分钟，确认无人注意后，才抱着那个纸箱，走进了办公楼一角的茶水间。
他反锁上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做了个深呼吸。
用钥匙划开胶带，箱子里果然是几罐包装精美的酱菜和两条真空包装的腊肉，都是云州本地的牌子，甚至还有他小时候爱吃的牌子。苏婉晴的心思，细致到了这种地步。
他将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仔细检查着包装。在其中一罐酱菜的瓶底，他摸到了一点微小的凸起。他用力撕开那层厚厚的商标纸，一枚被黑色胶带紧紧缠绕的、指甲盖大小的U-盘，赫然出现在眼前。
看到这枚U盘的瞬间，林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它冰冷而坚硬，像一颗子弹，也像一把钥匙。
他迅速将U盘揣进裤兜，把所有东西恢复原状，将纸箱扔进垃圾桶，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茶水间，去了食堂。
整个下午，那枚小小的U盘，就在他的口袋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不断灼烧着他的神经。他强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都投入到工作中，甚至在下午的短会上，还就那份调研提纲，提出了两个让王林都眼前一亮的观点，再次收获了处长头顶【欣赏】的标签。
终于熬到下班，林望第一个离开了办公室。他没有在外面吃饭，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宿舍。
反锁房门，拉上窗帘，整个世界瞬间只剩下他自己。
他打开自己的私人笔记本电脑，这台电脑从未连接过单位的网络。等待开机的时间里，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将那枚黑色的U-盘插入接口，电脑很快识别了出来。里面只有一个文件，是一个加密的文档。
林望的眉头皱了起来。密码是什么？苏婉晴没有告诉他。
他尝试输入了自己的生日、苏婉晴的生日，都提示错误。他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自己刚到省城时，苏婉晴送他，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他在键盘上，敲下了一串拼音：yilupingan。
一路平安。
文档，“咔”的一声，应声而开。
屏幕上，只有两行极其简单的字。
姓名：赵强。
电话：139xxxxxxxx。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一句额外的嘱咐。但林望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人，秦兰的前司机，那个维系着她隐秘人脉和资产网络的关键人物。
在电话号码的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像是苏婉晴最后的告诫，又像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蛇已出洞，勿被反噬。”
林望盯着那串数字，久久没有动作。他知道，一旦拨出这个号码，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将不再是任何棋盘上的棋子，而是亲自下场，将手伸进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里，去召唤那只最凶猛、最怨毒的复仇之鬼。
他缓缓拿起自己的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贴着他汗湿的掌心。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点开拨号界面，一个一个，无比清晰地，按下了那十一个数字。
当最后一个数字被按下，他的手指，悬停在了绿色的拨号键上。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
拨出去，还是不拨？
这个问题，只在他脑中停留了零点一秒。
他的人生，已经没有了第二个选项。
林望的眼中，闪过一抹决然的光。他的手指，重重地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