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了。
当最后一团橘焰在空中熄灭，当最后的惨叫被风扯碎，哀嚎峡谷，死一般寂静。
几秒钟后。
“我们……赢了？”
一个藏在草丛里的“猎空者”士兵，声音发颤，带着一股不真切的恍惚。
下一秒，不知是谁，第一个从掩体后头蹿了起来，扯着嗓子，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赢了！我们赢了！！”
这一声嘶吼，引爆了整个峡谷。
“嗷——！！”
“那群鸟人！我们把他们全干下来了！！”
“女王陛下万岁！程钧先生万岁！”
欢呼声排山倒海，震得峡谷里常年不散的阴风都退避三舍。
士兵们从伪装的粮车下，从林子的阴影里，从岩石的缝隙中，疯了一样地钻出来。
他们砸烂了手里的发射筒，把头盔甩上天，互相死死抱住，用拳头擂着对方的后背，放肆地咆哮着，嘶吼着，把胸腔里那股快要炸开的狂喜宣泄出来。
卡恩站在一块巨石上，看着手底下这群疯疯癫癫的兵，嘴咧到了耳根，脸上的肌肉都在打颤。
赢了。
真的赢了。
五十个步兵，全歼了风鹰帝国一百名精锐的天空骑士！
一场足以被写进大陆战争史的，想都不敢想的大捷，就发生在他眼前，由他亲手指挥！
他猛地扭头，视线死死钉在不远处那辆由卡车改造的临时指挥部上。
那个男人。
他又一次做到了。
卡恩强压下翻涌的激动，抓起通讯器吼道：“都他妈别傻乐了！所有人，立刻打扫战场！那些鸟人的铠甲、武器，还有狮鹫的魔核，全他妈是好东西！一个碎片都别给老子剩下！”
士兵们发出一阵哄笑，立刻兴冲冲地扑向那些散落的“金币”，整个峡谷都成了欢乐的海洋。
然而，当指挥部的车门打开，程钧走出来时，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喜色。
他面无表情地走下卡车，目光扫过那片欢腾的人群，扫过满地狼藉、混着金属与血肉的残骸，眉头拧了一下。
他看都没看跑过来准备邀功的卡恩，径直走向一个刚刚被回收的“毒刺”导弹发射筒。
他蹲下身，手指在依旧滚烫的金属管壁上，用力刮了刮。
“先生，我们……”
“战损报告。”程钧头也不抬地打断了他。
卡恩一愣，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但还是下意识地立正，大声回答：“报告先生！此役，我方‘猎空者’小队，零伤亡！全歼敌军天空骑士一百零一人！缴获……”
“我问的不是这个。”
程钧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落在一堆被回收的无人机残骸上。
旁边，一个负责统计的技术兵马上跑过来，将一块数据板递到他面前。
“先生，此次作战，【‘毒刺’导弹】库存，五十枚，已全部消耗，库存清零。”
“【‘蜂-I型’无人攻击机】，出动三百架，回收残骸二百四十六架，损失率，百分之八十二。”
“所有参战士兵，精神高度紧绷，体能消耗巨大，普遍脱力，急需休整。”
卡恩心头那团火，“滋”的一声，被这串冰冷的数字浇灭了。
程钧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波澜。
他盯着数据板上那串惊人的消耗数字，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辉煌胜利的底下，垫着的是什么。
是技术代差和信息不对等砸出来的碾压。
是一场用天文数字的金钱和资源，堆出来的豪赌。
这种胜利，复制不了。
敌人，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上两次。
“先生！”
卡恩脸上的兴奋已经褪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层凝重。但他很快又挺直了腰杆，眼里重新燃起火光。
“我们代价是不小，但敌人的损失更大！他们的王牌被打残了！格莱夫特现在肯定乱了阵脚！我提议，趁胜追击，集结新模范军的主力，一口气端了他西边的指挥营！”
“不行。”
他转过身，用极其锐利的眼神，盯着卡恩。
“卡恩，我问你，你以为我们今天赢的是什么？”
卡恩被问得一懵：“是……是我们的新武器？”
“不。”程钧摇了摇头，指了指天上，“我们赢的，是他们对未知的恐惧。”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无人机，不知道什么是导弹。他们用对付普通军队的脑子，来跟我们打，所以他们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程钧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砸在卡恩的心口。
“但下一次呢？”
“你觉得，那个七阶战帅格莱夫特，会是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蠢货？”
“他会立刻封锁消息，收集我们武器的残骸，用尽一切办法去分析，去研究。下一次，当他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会带着专门克制无人机的魔法，会带着能干扰我们导弹的结界。”
“到那时候，你拿什么去跟他打？再用金子去填？”
卡恩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传我命令。”程钧不再看他，转身面向所有士兵，声音陡然拔高。
“一，所有战利品，用最快的速度打包，能带走的全带走！”
“二，清理所有战斗痕迹，尤其是‘毒刺’和无人机的残骸，一片碎片都不许留下！”
“三，全军立刻回撤！以最快速度返回金穗城！”
程钧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森然如刀。
“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从现在起，所有人，封锁消息！今天在峡谷里发生的一切，谁敢对外泄露一个字，军法处置！”
欢呼声彻底消失了。
士兵们脸上的笑容僵住，然后一点点褪去。
那股山雨欲来的凝重，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卡恩看着程钧冷硬的侧脸，喉结滚动了一下。
程钧没有再说话。
他独自走到峡谷边缘，眺望着远处风鹰帝国大营的方向。
他的眼神，幽深，不见底。
格莱夫特在得知两个中队全军覆没的消息后，会做出何等恐怖的反击。
那位七阶战帅，绝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布下如此完美陷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