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整整一周的拆解与组装训练，这些曾经只会用蛮力挥舞刀剑的士兵，手指变得前所未有的灵活。
他们能仅凭触感，就分辨出不同螺帽的细微差别，能在一片漆黑中，将一把复杂的弩机完美复原。
那种枯燥带来的烦躁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掌握了新技能的自信和沉静。
他们看向程钧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敬畏，多了一分发自内心的信服。
程钧很满意这种变化。
他知道，这些士兵的灵魂，已经被打上了名为“精密”的烙印。
是时候进行第二课了。
这天早上，程钧将所有人召集到最大的那间仓库里。
仓库中央，摆放着十几个工作台，上面整齐地码放着一堆堆零件。
那是【魔能爆破手雷】的所有组成部分。
黑色的球形铁制外壳，内部已经刻画好破片预制纹路。
由铜线、弹簧和一小片火石构成的延时引信。
以及用油纸包好的、粉末状的火元素结晶。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需要掌握所有工序。”
程钧的声音在安静的仓库里回响。
他将五十人重新分组，每十人一组。
“第一组，你们只负责一件事，生产外壳。我给你们的图纸上，有严格的尺寸要求，误差不能超过半毫米。”
“第二组，专门负责引信的组装。”
“第三组，负责最后的填充和封装。”
“剩下的两组，作为质检和后备。”
程钧的命令简单明了，却让刚刚建立起自信的士兵们再次陷入了困惑。
“先生，”卡恩忍不住第一个站了出来，眉头紧锁，“这样……是不是太麻烦了？”
“我们每个人都已经能独立完成整个手雷的制造了，现在再把工序拆开，让大家只做其中一步，效率不是反而变低了吗？”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共鸣。
“是啊，队长说得对！”
“我闭着眼睛都能把这玩意儿装好，现在让我天天就拧个壳子？”
“万一前面的人做错了，我们后面不是白干了？”
质疑声此起彼伏。
他们无法理解，这种让他们从一个“全能工匠”退化成“零件工人”的做法，意义何在。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愚蠢的倒退。
程钧料到了他们的反应，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看向卡恩，懒洋洋地问：“卡恩，你觉得，你手下最优秀的士兵，一天能做出几个手雷？”
卡恩想了想，估算道：“如果材料充足，一个熟练的士兵，从头到尾，大概能做出五个，并且保证每一个都合格。”
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数字了。
“五个？”程钧笑了，“太慢了。”
他拍了拍手，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们来做个实验。”
他从第一组里，挑出了那个曾经手把手教过的、现在技术最娴熟的士兵。
“你，用你最快的速度，用老方法，一个人在这里制造手雷。”
他又指了指另外三个刚刚分好的小组。
“你们，用我刚才说的新方法，开始工作。”
“一个小时后，我们看结果。”
一场奇怪的比赛，就这么开始了。
那名单独作业的士兵，憋着一股劲，动作飞快。
他先是拿起铁块，按照记忆和经验，叮叮当当地敲打出外壳的雏形，然后小心翼翼地刻上纹路，再转头去组装精密的引信，最后进行填充封装。
整个过程他都全神贯注，但工序的切换，工具的更换，不可避免地打断了他的节奏。
而另一边，那三十个人组成的“流水线”，则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景象。
第一组的十个人，围着几台简易的冲压床和模具，只做一个动作：将烧红的铁块放进去，拉下杠杆，一个标准化的外壳就成型了。
他们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测量，只需要重复，机械地重复。
成型的外壳立刻被传送到第二组。
第二组的士兵们，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引信零件，他们也只做一件事，按照固定的顺序，将零件一个个组装起来，然后插入外壳的预留口。
他们的动作同样快得带起了残影。
最后，这些半成品流到第三组，被迅速填充、密封，一个完整的手雷就滚落到了成品箱里。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冰冷而高效的韵律。
没有交流，没有停顿，只有零件在工位间流转的轻微碰撞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那个单干的士兵已经满头大汗，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三个成品。
而流水线那边的成品箱里，已经堆起了小山般的黑色铁疙瘩。
一个小时后，程钧喊了停。
结果被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单干的士兵，成绩是五个成品，其中一个因为封装时手抖了一下，被判为不合格。
有效产出，四个。
而流水线小组，在一个小时内，总共生产了三百八十个手雷。
经过质检，其中三百八十个，完美合格。
三百八十比四。
这个数字，像一道惊雷，劈在了所有士兵的脑子里。
整个仓库，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炮仗”，又看看那个累得气喘吁吁、做出四个的同伴，大脑一片空白。
卡恩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快步走到那箱手雷前，随手拿起一个。
入手的感觉，和他之前摸过的所有手雷，一模一样。
重量、尺寸、表面的质感，没有任何差别。
他又拿起一个，还是完全一样。
第三个，第四个……
这些手雷，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完美得令人心悸。
他终于明白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正靠在墙边，脸上挂着懒散笑容的男人。
程钧根本不是在教他们制造武器。
他是在创造一种比任何武器都更可怕的东西。
一种能够将“力量”本身，进行无限复制和生产的体系！
只要有足够的材料和人手，他们一天就能生产上千个，甚至上万个这种足以媲美三阶魔法威力的恐怖武器！
一支完全由普通人组成的军队，将拥有瞬间摧毁一支骑士团的力量！
战争的规则，将彻底被改写！
“现在，”程钧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还有人觉得，这样很慢吗？”
无人应答。
所有士兵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士兵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先生！卡恩队长！”
“我们……我们所有的原料供应商，都突然停止了供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