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雀嘲哳，灌木悉索。
方多病像是浑身刺挠，一边跟在魏娆身后捡蘑菇，一边斟酌着怎么开口。
他有好多好多疑问，可偏偏这两人都是谜语人，只给暗示。
这几天真的快把他憋坏了。
魏娆眼睛一直落在林间的松针和青苔上，眼里星光点点。
自小在水乡长大的她，以前从没有过捡蘑菇的体验。
还是到了这世界这些年，跟着采草药的李莲花进山，才体会到其中的乐趣。
她只能辨认出几种毒蘑菇，李莲花说越是颜色鲜艳美丽的蘑菇越是剧毒。
每回她捡回去的蘑菇，他都要自己筛选一遍，再请当地人筛选一遍。
否则绝不能出现在他们的餐桌上。
“魏姐姐，李莲花他...”
“不知道，不了解，不清楚。”
魏娆转过身，将手里的那几朵黄褐色的蘑菇递给方多病。
方多病手里已经拿不下了，贵公子只好用双手横在胸前，曲肘护着。
“每次问你你都一问三不知，你就是不想告诉我。”
他有些气急。
“知道还问。”
魏娆又转过身开始搜寻新的猎物。
扒开草丛松针将蘑菇挖出来的满足感不亚于碰见厉鬼。
“那你们就不能一次性说清楚吗，说清楚了我不就不问了。”
“或者我们也可以交换，你想知道什么也可以问我。”
他嘟囔道。
“又不是我的事，我凭什么跟你说。”
“而且你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可是...”
“没有可是。”
好像发现了什么，她眼睛亮了亮，方多病连忙跟上。
“好吧，那我问你的事总行了吧？”
“不行。”
“你的事也不愿意告诉我，我们不是朋友吗！”
“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
魏娆捏着手里土黄色的巨型蘑菇，满足地拍了拍伞盖。
“那...那...”
方多病一边念叨一边顺脚踩烂脚边草丛里那朵漂亮的红色蘑菇，一旁看见的魏娆简直要忍不住发出尖锐爆鸣。
“你在干什么！”
她有些心痛地看向地上那朵被踩烂的蘑菇。
“这有毒，踩烂以防别人捡回去误食。”
方多病一脸无辜。
“你...你...暴殄天物！”
“这没毒！”
“有毒！”
“没毒！”
“有毒！”
“啪～”
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方多病瞬间闭嘴。
魏娆从旁边的青苔里取出一朵漂亮的红色蘑菇，
手上力气有些大，伞柄上立刻出现紫青色的压痕。
方多病虽心有不甘，却也还是生生忍住了，眼睁睁看着她将那朵红艳艳的蘑菇放进了自己怀里。
平日里魏娆的脾气不算好，今日这样和颜悦色实属难得。
“那魏姐姐，有什么能对付鬼的方法吗？”
他以前不信鬼神之说，可如今既然知道世界上真的有他们的存在，而且真的能杀人，还是有些担忧的。
毕竟武功好像对他们毫无作用。
“一般的鬼魂没有伤人的能力，除非是怨气深重的恶鬼。”
“就算是恶鬼，行事也会被此方世界的法则规束，有因果，有业障。”
“符箓一道是最直接的应对方法，不过需要画符人的修为真正能够引动天地灵气...”
“此外，那些蕴含强大法则之力的东西也可以。”
“气运，雷霆，至阳之物...”
魏娆今日淤塞的心情因为满满当当的收获松快些许，没有人能抵御捡蘑菇的快乐。
难得心情好，见他问的也不过分，便大发善心地给他上了堂小课。
二人越走越远，方多病怀里的蘑菇都快兜不下了，索性直接脱下外袍用作包袱。
直到日头西斜，二人在林间翻找了两个多时辰，蘑菇已经多到装不下了，才坐在溪边开始分拣。
“这个不要！不能吃！！！”
“可以！我吃过！”
“这一看就有毒，你看看这压痕的颜色！”
“这不是有毒，只是没熟才会这样，熟了不会中毒！”
“谁说的，简直谬论！”
“我在黔州山里待了一年多，吃了不知多少蘑菇，你在质疑我？”
“那我还在天机山庄的后山待了十几年呢，我能不知道它有没有毒吗？我小时候养的兔子就是吃这个吃死的！”
“山林间的生物才不会吃有毒的食物呢，它们也有自己的生存本领的，怎么会吃蘑菇吃死？”
“它是兔子，又不是人！”
“它是兔子，又不是傻子！”
“等等，兔子好像不吃蘑菇吧？”
“该不是你把它喂死的吧？”
“......”
“哎呀，总之这个不要！”
“不行，这个最好吃！”
“真中毒了，李莲花一个治跌打损伤的大夫可不一定救得回来你！”
“此事必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我说了...”
“阿娆。”
温润如玉的声音打断二人的争执。
二人循声望去，一身白衣，眼眶红肿的李莲花已经踩着婆娑步落在他们面前。
魏娆和方多病蹲在溪边，发髻凌乱，草屑满身，脸上还沾了些泥土和青苔的颜色。
面前堆了一大堆蘑菇，还有方多病皱皱巴巴的外袍。
两人同款仰望的姿势看向他，像两只滚了泥回来的小猫。
原本郁塞的心情骤然轻松了不少，紧绷的脸上也有了些许弧度。
“怎么搞成这样。”
他上前摸了摸魏娆的脑袋，伸手拉起她，从袖子里掏出手帕仔仔细细给她擦脸。
她仰着脸乖乖等李莲花擦完后，急忙扯着他的手指向地上那堆漂亮的‘红伞伞’。
“我都说了这个能吃，他非不信！”
“我是为了安全考虑！颜色越漂亮越有毒！”
“我吃的蘑菇比你吃的盐都多，你在质疑谁？”
“少吹牛了你...”
“行了！”
李莲花掏出另一张素白的帕子直接摔到方多病脸上。
“擦擦。”
他俯身将那堆红色蘑菇拢进那皱皱巴巴的衣袍里，打包系好。
“拎上，跟我来。”
他率先牵起魏娆离开。
“欸，不是...”
方多病瘪瘪嘴，看着二人相携离开的背影，最后还是认命地提着包袱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