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把陆青云的调研行程表铺在桌面上。红笔圈出的三个点，都是民生工程的重点区域。他用指尖敲了敲养老服务中心的位置，那里的电梯改造还没完工。
小林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一摞文件。周市长，这是各部门报上来的自查报告。
周正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住建局的怎么少了一页？
小林额头冒汗。李伟的办公室被查封了，有几份文件锁在抽屉里，赵书记的人正在撬锁。
周正把报告扔回桌上。让副局长重新整理，中午前必须交上来。
小林应声出去。周正拿起电话，拨通赵强的号码。李伟的案子，有新进展？
赵强在那头喘着气。刚从他家搜出三本账本，记着给王志远送礼的明细，最近一笔是上个月，五十万。
周正起身走到窗边。省纪委那边，有动作吗？
已经派人去省府了。赵强说。陆书记的车，估计已经上高速了。
挂了电话，周正抓起外套。去养老服务中心。
车刚出市政府大院，手机响了。秦筝的名字在屏幕上跳。
周正接起电话。
秦筝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感，像是在对讲机里。我们基地的工程队闲着，养老服务中心的电梯改造，要不要帮忙？
周正看了眼窗外掠过的街景。需要特种设备操作证，你们有吗？
秦筝笑了一声。上周刚组织培训，证都在手里。我让他们带工具过去，直接找项目负责人对接？
周正报出负责人的名字。让他记着，用料必须按图纸来，不能偷工减料。
挂了电话，司机忽然说。周市长，后面跟着辆黑色轿车，从出门就跟着。
周正回头看了一眼。不用管。
车到养老服务中心门口，周正看见秦筝的士兵正搬着器械往里走。他们穿着迷彩服，额头上的汗珠摔在水泥地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秦筝站在台阶上指挥。看见周正，她走下来。图纸有点问题，电梯井的尺寸比标准小了五公分。
周正接过图纸。施工队偷工减料了？
秦筝指了指墙角的钢筋。他们把横向钢筋的间距拉大了，省了十二根。
周正掏出手机打给住建局副局长。让施工队的负责人现在过来，立刻。
挂了电话，秦筝递过一瓶水。我爸说，王志远被双规了，就在刚才。
周正拧开瓶盖。跟宏业集团有关？
秦筝点头。孙宏交代，给王志远送过一块地皮，在省城的核心地段。
周正喝了口水。你爸怎么看这事？
秦筝靠在栏杆上。他说，京里对地方上的工程腐败盯得紧，周伯伯最近在会上提了三次，要求严查利益输送。
周正把水瓶捏扁。知道了。
施工队负责人跑过来时，裤脚还沾着泥。周市长，您找我？
周正把图纸摔给他。解释一下，为什么偷工减料。
负责人脸色发白。是李伟……李局长让我们这么干的，说能省三十万。
周正掏出笔。写下来，签上名，按下手印。
负责人的手抖得厉害。周市长，我这……
秦筝忽然开口。我们的工程队刚测了，承重最多差三吨。真出了事，你负得起责任？
负责人咬咬牙，接过纸笔蹲在地上写。
周正看着他写字的手。下午之前，把缺的钢筋补上。否则，我让赵书记的人来跟你谈。
负责人连连点头。这就办，这就办。
陆青云的车队到江州时，天阴了下来。周正站在高速出口迎接。陆青云的车刚停稳，他就迎上去拉开车门。
陆青云下车时，目光扫过周正的脸。黑眼圈不轻，没休息好？
周正接过他的外套。处理点事，不碍事。
陆青云往养老服务中心走。王志远的事，听说了？
周正跟在他身后。刚收到消息。
陆青云脚步没停。他在江州插的手不少，你要仔细查查，别留死角。
进了养老服务中心，陆青云看着正在施工的电梯井。这是怎么回事？
周正解释了偷工减料的事。已经要求整改，由部队工程队监督施工。
陆青云点点头。部队的作风，靠得住。
走到二楼的活动室，几个老人正坐着看电视。陆青云走过去坐下。住得惯吗？
一个老太太拉着他的手。好，吃得好，睡得好，就是电梯太慢，我们腿脚不利索，上下楼费劲。
陆青云看向周正。改造要抓紧，不能让老人等太久。
周正应道。三天内完工。
离开养老服务中心，陆青云去了产业园区。车刚进园区，就看见几个工人在路边挖坑。陆青云让司机停车。
他下车走到坑边。这是在干什么？
园区主任跑过来。埋光缆，引进的高新技术企业要用。
陆青云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宏业集团是不是在这拿过地？
主任脸色一僵。拿过两百亩，后来转给别人了。
陆青云站起身。转给谁了？查清楚，报给周正。
周正把名字记在笔记本上。
调研持续到下午五点。回市委的路上，陆青云看着窗外。江州的底子不错，就是蛀虫多了点。周正，你要守住底线，别让人抓住把柄。
周正点头。我明白。
陆青云忽然说。你父亲最近在京里很忙，几个部委的案子，查得很严。
周正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家里没说这些。
陆青云笑了笑。他那个人，向来报喜不报忧。不过，你也别担心，他在京里的根基，稳得很。
到了市委，陆青云下车前拍了拍周正的肩膀。晚上的汇报会，把王志远的牵连情况说清楚，不用避讳。
汇报会在七点开始。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王建军先汇报了经济数据，然后看了看周正。
周正翻开笔记本。王志远在江州的利益输送，主要涉及三个领域。他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交通、教育、房地产。
每个领域后面，都跟着几个名字。周正一个个解释，条理清晰。
陆青云听得认真，偶尔打断他，问几个细节。听到宏业集团时，他让周正把孙宏的资料给他。
周正递过去。孙宏还涉及部队的项目，省军区后勤部长的案子，跟他有关。
陆青云翻看资料。部队那边，有什么动作？
周正说。秦筝的父亲，已经安排人调查，涉及的项目清单，他们会尽快提供。
陆青云点点头。很好，军地联动，才能查得彻底。
会议结束时，陆青云看着众人。谁要是敢在这时候顶风作案，不管是谁，一律严查到底。
散会后，周正走出会议室，看见秦筝站在走廊尽头。她换了便装，手里拿着个文件袋。
周正走过去。怎么来了？
秦筝把文件袋递给他。部队查的项目清单，刚整理好。
周正接过来。进去坐坐？
秦筝摇头。我爸让我连夜回去，部队还有事。
周正看着她。路上小心。
秦筝转身时，忽然回头。周末有空吗？我妈说，想请你吃顿饭。
周正笑了笑。有空。
秦筝的车消失在夜色里。周正打开文件袋，里面是打印好的清单，每个项目后面都标着可疑点。他拿出手机打给赵强。
明天一早，去查这几个项目，跟部队提供的清单对一对。
赵强在那头说。刚抓到孙宏了，在邻省的一个仓库里，搜出不少账本。
周正握紧文件袋。连夜审，有情况立刻汇报。
挂了电话，周正抬头看了看市委大楼的灯光。大部分办公室都黑了，只有他的办公室还亮着。他深吸一口气，往电梯口走。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