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的指尖划过文件上教育局局长张涛的签名。墨迹还透着几分新，却已经成了待查的证据。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市委书记王建军的内线。
王建军的声音带着些微沙哑。省纪委的函到了，张涛被查，你知道了？
周正应了一声。刚收到秘书小林送来的文件。
王建军在那头停顿片刻。早上审计局的人来汇报，去年教育系统的几个基建项目账目有问题，张涛是主签人。
周正翻开另一份文件夹。三中扩建项目，他签批的拨款比例超标七个百分点。
王建军说。让市纪委书记赵强牵头，先冻结相关项目的资金。下午开常委会，议这件事。
挂了电话，周正按下内线。小林，叫李刚到我办公室来。
李刚是分管文教的副市长，推门进来时，额角还带着汗。周市长，您找我？
周正把张涛的材料推过去。教育局的工作，你暂时接手。让局里的人把近三年的财务凭证整理好，交给赵强。
李刚翻看材料的手顿了顿。张涛这案子，会不会牵连太广？
周正起身倒了杯水。谁该担责任，谁就跑不了。你稳住班子，别影响秋季开学。
李刚点头离去。周正刚坐下，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秦筝的名字。
他接起电话。
秦筝的声音混着风声。我在市政府西门，给你带了点东西。
周正看了眼时间。我这就过去。
穿过办公楼的回廊，周正看见秦筝站在香樟树下。她穿着常服，肩上的星徽在阳光下很亮。
秦筝递过一个纸袋。我妈做的牛肉酱，说你在江州可能吃不惯。
周正接过来。替我谢阿姨。
秦筝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张涛被查的事，传开了。我们基地昨天开警示教育会，提到地方上有个教育局局长落马，细节跟他对上了。
周正撕开纸袋的绳结。牵连到谁了？
秦筝抬头。听说跟住建局的李伟有关。我爸让我提醒你，李伟的岳父是省交通厅副厅长，跟省里的王志远副省长走得近。
周正捏着牛肉酱的瓶子。知道了。你爸那边，还有别的消息？
秦筝从口袋里掏出个笔记本。他说，省军区后勤部长上周被带走了，案值涉及地方工程。
周正把笔记本接过来。晚上我整理好给你送回去。
秦筝转身要走，又回头。七点后有空吗？我爸让我问问你，部队医院想在江州建个分院，手续上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周正点头。七点半，我请你吃饭，详谈。
回到办公室，周正翻开笔记本。上面记着几个工程名称，其中一个是城南快速路的安防项目，承建商是宏业集团。他拿起电话打给赵强。
查宏业集团，还有它跟李伟的往来。
赵强在那头说。刚接到消息，李伟不见了。我们已经控制了他的家属。
周正皱眉。派人盯着汽车站和火车站，他跑不远。
挂了电话，小林进来说。省纪委的同志到了，想了解三中项目的情况。
让他们进来。周正把笔记本锁进抽屉。
两个穿便装的人坐在对面。其中一人拿出照片。周市长，去年五月，李伟是不是去过你办公室？
周正看了眼照片。那天他来送防汛材料，停留不超过十分钟。
另一人问。宏业集团的孙宏，有没有找过你谈项目？
周正翻开项目台账。找过三次，想修改容积率。我让他按流程报规划局审批，最后没通过。
询问持续了一个小时。临走时，省纪委的人说。孙宏交代，给你送过一块手表。
周正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密封袋。这块表去年就交市纪委了，孙宏放在传达室，没留名字。
两人核对后起身告辞。
他们走后，周正给秦筝发了条信息。定在临江路的私房菜馆。
回复很快过来。好。
傍晚的常委会上，烟雾缭绕。王建军敲了敲桌子。张涛的案子，省纪委要求我们全力配合。赵强，你说下进展。
赵强翻开笔记本。目前查实，张涛在五个学校项目中收受回扣，涉及金额三百多万。李伟涉嫌为宏业集团违规变更规划，已经失联。
周正补充。宏业集团承建的城南快速路项目，建议由交通局重新审计。
分管交通的副市长插了一句。那个项目是省交通厅重点督办的，李伟的岳父打过招呼。
王建军看了周正一眼。就按周正说的办。另外，陆书记下周来调研，民生工程不能出岔子。
散会后，周正刚走出会议室，手机响了，是父亲周秉国。
周秉国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江州的事，听说了？
周正走到楼梯间。张涛被查，牵扯到省里的人。
周秉国在那头沉默片刻。王志远可能保不住了，他跟宏业集团的孙宏走得太近。你处理项目时，注意别留下尾巴。
周正应道。我知道分寸。
周秉国又说。陆青云的意思是，要查就查彻底，不管牵扯到谁。京里最近也在动，几个部委的人已经被谈话了。
挂了电话，周正看了眼时间，快步走向停车场。
私房菜馆的包厢里，秦筝已经到了。她换了条米色的裙子，少了些军装的凌厉。
周正坐下。部队医院分院的事，需要哪些手续？
秦筝递过一份清单。主要是土地审批和规划许可，我们想建在开发区。
周正扫了眼清单。开发区的土地指标还有余量，我让规划局的人跟你对接。
菜端上来时，秦筝忽然说。我爸说，周伯伯最近在京里很忙，好几场会议都提到要深化地方反腐。
周正夹菜的手顿了顿。我爸总说，地方上的事，看着小，牵扯起来就大。
秦筝笑了笑。他跟我爸通电话时，还夸你在江州干得不错。
周正抬眼。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周。秦筝抿了口茶。他们还说，等这阵风波过了，一起吃个饭。
周正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好啊。
正说着，周正的手机响了，是赵强。
赵强的声音很急促。周市长，李伟抓到了，在邻市的一个亲戚家。他供出王志远收过孙宏五百万。
周正握着手机。让省纪委的人接手，我们全力配合。
挂了电话，秦筝看着他。要回去处理？
周正摇头。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
秦筝忽然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一根头发。那就安心吃饭。
周正的肩膀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他看着秦筝的眼睛，那里映着灯光，很亮。
吃过饭，周正送秦筝回军区。车到门口，秦筝解开安全带。那个U盘，里面有宏业集团跟我们基地合作的记录，你看过了？
周正点头。看到了，有两笔资金流向不对，我已经让赵强去查。
秦筝推开车门。早点休息，别太累。
周正看着她走进大门，才发动车子。路上，他接到陆青云秘书的电话，说明天上午陆书记要听江州的工作汇报，让他准备材料。
回到住处，周正打开电脑，调出宏业集团的资料。屏幕上的公司架构图里，孙宏的名字下面，还连着好几个子公司，其中一个涉及房地产开发，在江州拿了三块地。
他拿起手机，想给秦筝发信息，又放下。转而拨通了赵强的电话。
查宏业集团的所有子公司，尤其是房地产板块，看看跟市里的哪些项目有关。
赵强应了一声。对了，周市长，刚收到消息，省交通厅的副厅长，也就是李伟的岳父，被省纪委的人带走了。
周正嗯了一声。知道了。
挂了电话，窗外的江州已经沉入夜色。周正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开发区的灯火，那里有他主持推进的好几个项目。他拿起手机，给秦筝发了条信息。晚安。
很快收到回复。晚安。
周正笑了笑，关掉电脑，准备明天的汇报材料。风波还在继续，但他知道，自己必须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