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赵明德办公室的厚木门关着。周正带林鹤推门进来时，赵明德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看外面阴沉的天。听见动静，他慢慢转过身，脸上没多少表情，眼里却压着风暴。
“赵市长。”周正让林鹤把刚整理好的张德发供述要点放办公桌上。
赵明德没立刻看材料，直盯着周正：“张德发咬出了方文斌？”他声音低，听不出情绪，但叫名字不叫职务，已经说明问题。
“是。”周正答得干脆，“张德发说，方文斌是临江厂、宏发厂的保护伞。王大力是他的人。两厂套的补贴，不少通过空壳公司洗白给了方文斌。张德发家里藏着证据，有录音和账目。他秘书是关键知情人。还说方文斌在省里有个‘老领导’。”
赵明德扫过桌上的摘要，几行字扎眼：录音、账目、省里“老领导”。他沉默几秒，办公室里空气像凝住了。窗外天好像更暗了。
“证据靠谱吗？”赵明德问，声音平，却有分量。
“张德发在压力下想说清楚，细节具体，有物证方向。他说的跟李福贵的供词、之前审计结果、宏发厂找回来的邮件、王大力提拔的不正常情况、两厂资金流向都对得上，能形成初步证据链。”周正说得客观，条理清楚，“现在最关键的是，马上控制张德发说的U盘，提取证据，还有控制方文斌的秘书审问。物证一固定，供词能互相印证，就能定下来。”
赵明德手指在桌上重重敲了两下，声音闷。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内线电话拨了个短号：“维民同志，马上到我办公室。”放下电话，他看周正和林鹤：“事太大，得立刻给省纪委和省委主要领导打电话汇报，同时启动紧急程序。维民同志负责具体干。”
不到两分钟，市纪委副书记李维民快步进来，神情凝重。赵明德没客套，指着材料：“维民同志，你看。情况急，不能等。”
李维民快速看摘要，脸色立刻变得很严肃：“方文斌？！这……”
“张德发说的有方向，还有重要物证线索。”周正补充，“U盘在他家书房书架后的暗格里。他秘书必须马上控制。”
李维民深吸一口气，他是老纪检，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赵市长，周市长，我建议：第一，我立刻联系省纪委相关领导，电话汇报情况，要紧急授权。第二，没拿到省纪委明确指示前，我亲自带队，以‘配合了解情况’的名义，请方文斌到市纪委谈话室。同时，派可靠的人，全程录像，去张德发家拿U盘。第三，同时控制方文斌的秘书，分开审问。第四，所有参与的人手机集中管，行动路线保密。”
“同意。”赵明德没犹豫，马上拍板，“按维民同志说的办。周市长，你协调公安、安监这些，保证外围配合，别出意外干扰。行动要快、准、稳！省纪委一授权，立刻按程序对方文斌采取进一步措施！”
“明白！”周正和李维民一起应道。
行动马上开始。
市纪委谈话室。方文斌被“请”来时，脸上还带着平时那种有点矜持的笑，语气轻松：“维民书记，这么急找我，有啥指示？”他穿笔挺西装，头发梳得整齐，像来开个普通会。
李维民坐在对面，表情严肃：“方副市长，关于临江机械厂和宏发铸造厂，有些事要跟你核实。你老实说。”
方文斌笑僵了一下，又恢复自然：“哦？那两个老厂啊，历史问题多。具体啥问题？王大力不是一直在管吗？”他想把话题引到王大力身上。
谈话看着平和，方文斌回答得没漏洞，把责任都推给死了的王大力和“管理乱”的厂子。他装得像个被蒙骗的领导，语气里带着刚好的痛心和遗憾。
另一边，张德发家。市纪委和公安技术民警组成的小组，在张德发妻子害怕的眼神里进了书房。按张德发说的位置，技术民警在书架后墙板一个不显眼的接缝处，找到个带磁性的暗格。打开，里面有个普通黑色U盘。执法记录仪一直录着。
市纪委另一间询问室。方文斌的秘书被控制后，开始还装镇定。但办案人员直接说出“鑫茂贸易”、“某时某地转账记录”、“王大力传的话”这些词，还拿出李福贵、张德发的部分供词对质，他很快扛不住了。他说自己多次当中间人，安排方文斌和王大力、张德发、李福贵私下见面，传消息、接“东西”（其实是现金或贵重物品），时间、地点、钱数都跟张德发说的对得上。他还证实，方文斌对临江厂、宏发厂的违规操作“很清楚”，多次让王大力“处理好”。
李维民和方文斌“谈话”过了一小时，省纪委的紧急授权电话打到赵明德办公室。赵明德接完，对旁边等着的周正说两个字：“批了。”
市纪委谈话室的门被推开。李维民拿着省纪委的传真授权文件，走到方文斌面前，神情严肃，声音大：“方文斌同志，根据初步查清的严重违纪违法线索，报东海省纪委批准，决定对你采取留置措施。配合组织审查。”
方文斌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脸白了。他猛站起来，椅子腿蹭地面发出刺耳的声：“什么？留置？你们有啥证据？这是诬陷！我要见赵市长！我要向省委告状！”他的声音因为惊怕变得尖锐。
“方文斌同志，冷静点。组织会给你辩解的机会。现在，跟我们走。”李维民的声音没得商量。两个高大的纪检干部上前。
方文斌晃了晃，像突然没了力气。他死死盯着省纪委的授权文件，又看门口神色冷的周正，眼里全是怨毒、害怕和不敢信的绝望。他没再挣扎，像根没支撑的木桩，被带离了谈话室。
消息像无声的波，很快传到林州市权力核心。副市长被省纪委直接留置！好多秘密电话在打，好多人吓坏了，好多目光盯在市政府大楼那间亮灯的办公室。
周正站在走廊窗边，看载着方文斌的车在警车护送下开出市府大院，消失在黑夜里。林鹤安静站在他身后一步远，手里拿着刚到的U盘初步检验报告和秘书的审问笔录摘要。
“周市长，物证初步查了，U盘里有几段录音和几张账目照片。录音里有方文斌、王大力、张德发他们谈项目审批、应付检查和分资金的事。账目记录跟供述对得上。秘书的口供能形成完整旁证。”林鹤声音平稳清楚地汇报。
周正没回头，只望着窗外的黑。扳倒方文斌，只是撕开林州老问题的一角。张德发说的省里那个神秘“老领导”，像悬在头顶的剑，说明这风暴还没停。水面下，更深、更大的影子，还在慢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