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也是进士出身，但孔胤植在这位年轻的封疆大吏身上丝毫看不出敬畏之心。这次家中子侄，被抓住把柄，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不过人啊久在恭维之中，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可笑的是，他这位家主也是贵客迎门才知道事情原委。
事情已经发生，他却不能不管。
“大人此次上门是祭拜孔圣人？”
“在下才疏学浅，德行有些愧对圣人，此行匆忙，改日再另行参拜。”陆羽意有所指，边说边看向衍圣公。
孔胤植有些尴尬，读书人一旦不讲礼，他还真一点办法没有，再说对方还是个领兵的将军。
此时他有苦难言，孔家门生故吏不少，但此时压根来不及准备。
陆羽慢悠悠喝着茶，读书人讲究的很，这茶水果然不一般，喝起来说不上的好。可能军营待的太久，忘记这些文人雅客的爱好。时间多得是，今天他就想这位家主主动开口。
圣人后裔又咋样，不照样有道德败坏之人。
读书人死要面子，何况是孔府，所以孔胤植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过分纠结，传出去有损孔府的威名。
“陆大人孔府愿意无偿退还所有侵占的军户良田，并给予足额补偿。至于孔府的子嗣，可否交给在下以祖宗家法处置？”试探一番，孔胤植只能率先开口。
“哦！不知衍圣公所说的补偿有多少？”陆羽来了兴致。
“白银二万两！”
“呵呵，这就是孔府的补偿？难道家主不知侵占的良田有多少？”陆羽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放在茶几上。
孔胤植迈着慌乱的步子，拿起薄薄的一张纸打开，上面汇总的数字触目惊心。光是山东一地，孔府的下人，子嗣和姻亲等，侵占的良田就达到二万多亩。
虽然他知道，其中有不少是有人挂在孔家后面，躲避田赋，但是这东西不能拿出来说。白纸黑字写的都是孔府，人证物证都在，无法抵赖。
这边家主孔胤植正在纠结，门口管家匆匆进门，在他耳边低语。
“陆大人，衮州知府和山东布政使大人来访，不知可否方便？”
“这是哪里的话，客随主便，今日是私访不是公事。既然孔府有事，在下先行告辞。”说完起身就准备行礼告辞。
吓的衍圣公赶忙，上前挽留。开玩笑两位大人估计就是为了此事而来，要是正主走了，这戏唱给谁看。
“二位大人仰慕陆大人风采，特来见识一二。今日孔某做东，略备酒席，一起吃个便饭可否？”
陆羽心里一阵腹诽：老奸巨猾，明明就是找帮手和说客，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这套规则还得继续陪他们一起玩。
“这是陆某的荣幸，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孔家主的款待。”别人这么说，他只好就坡下驴，走一步看一步。
孔府雅间，布政使、按察使以及他这位都指挥使，好家伙山东的几个头头算是齐全，太难得。不得不说还是孔圣人的名头大，不经意间都能凑齐山东省军政等主官。相反衮州知府只能坐在一旁不吱声，哪个他谁都得罪不起。
宴席上，这些老油条们，说话简直一套接着一套，那马屁拍的陆羽都有些不好意思。酒过三巡，孔胤植屏退丫环小厮等，接下来就是上干货的时候。
首先开口的是左布政使林大人。
“陆大人，改革卫所制利国利民，在下替山东父老敬大人一杯。”
一口喝完杯中酒，这位林大人继续说道：“孔家主刚承袭爵位不久，孔府的有些事情还不清楚，所以不免有些疏忽。咱们读书人，不能丢了这张脸。”
“大人可能不知道，孔府的家规可是比大明律更苛刻的。有时好多孔家人犯了事，宁可去官府自首，也不愿回家受罚。”按察使刘大人接着补了一句。
陆羽知道，他们现在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京师保卫战中，他的功劳实在太大，风口浪尖上，没有人愿意这个时候自讨没趣。
“几位大人都这样说了，事情肯定还有其他处理方法。再说本官也没打算处置孔府之人，只是陛下吩咐的事情必须得完成，这才起了冲突。不过这么多年孔府也不能白种，孔大人您说是不是？”
“白银十万两！现银！”孔胤植心一横，将原先的金额提高了五倍。
“大人远见，素闻府上粮仓颇多，几十年都不愁吃穿？”陆羽若有所思，意有所指。
见状孔家主，松了一口气，只要其能答应就行，孔庙的荣耀不能在他的手上毁于一旦。
“陆大人，此战劳苦功高，在下愿捐赠粮食三千石，犒劳所有将士。”
“如此甚好，本官感谢孔家主的德行，替金州所有将士敬您一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出了孔府，秦石有些不解。
“少爷，您为啥要和孔家的人立字据。”
“你以为这些钱粮是好拿的？既然他们主动出面，那就得做个见证，自古都是书生难缠，咱得提防一手。”
“这银子咱不能动，回头我密奏给陛下，听他的的安排。至于那些粮食，你们去领的时候，多带些老农去，都给我挑种粮。”
“好嘞，还是少爷想的周到，包在俺身上。”秦石有些兴奋，从来都只有给孔府交粮的，估计很少有去孔府搬粮食的。
路上陆羽心里嘀咕着：看来孔府实力雄厚，日后缺钱粮了，应该可以来此化缘一番。嘿嘿，大义面前，不得不从，双刃剑伤敌也可以伤己。
陆羽走后，孔府几人喝着大红袍，此行算是收获颇丰。
“看来传言有误，其人也不过如此，有此凭证日后不怕其不就范。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不行，那就是钱不够多。”布政使林大人拿着纸张笑着说道。
旁边的按察使刘大人则有些觉得不对劲，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他身为孔府的姻亲，这个时候扫大家的兴不太好。
“外面那群杀神终于走了，真当我们愿意给，实在是姓的陆的做的太过分。他居然借口孔府不安全，需要增加护卫，将整个宅子给戒严。除了我，所有进出的人都要接受察验，丧心病狂的是就连丫环等女眷也不放过，还好其知道男女有别，专门有女子搜身。”
孔胤植说的很无奈，自家人被抓在前，实在没脸扯皮，讲道理。
“在座的都是自家人，今后诸位还是约束属下，尽量不要与其发生冲突，来人方长，咱们慢慢来。”布政使林某，品着茶水说道。
“此次，不少士绅们都有损失，其下手狠辣，肯本不在乎情面。只要在册的良田统统收回，没有余地，但凡有反抗的不是抄家就是杀头流放，而且用的人都是锦衣卫，根本不把按察使司衙门放在眼里。”
按察使刘大人想起这个就一肚子委屈，锦衣卫他惹不起，巡抚衙门级别比他高不找他麻烦就错。
“二位大人还好，下官身为衮州知府，有几个亲属犯事，亲自上门求情都没能进军营。那些兵痞子，居然说行的是军法，不归知府衙门管辖。”当了半天工具人的孔知府终于说了一句话。
谁都比不上他的难，身为孔家旁脉，好得也是一州之长，谁会想到有一天会被群兵痞子挡着去路。
“孔大人不用在意，这里终究是我们说了算。再有下次咱们就不是这么好说话的。”林大人安慰道。
一旁的家主孔胤植发表自己看法，几人想法一致，先低调行事一段时间以观后效。
第二天，秦石带着人，拿着单据，到达孔府的粮仓。不愧是千年的世家，气势就是不一样，不过这唬人的东西，在新农户们的眼中都不如眼前的粮食吸引人。来之前陆大人说了，他们必须睁大眼睛，因为这里的粮食大部分都是要作为种子的。
“秦大人，老头子看过了，这些不是今年的新粮。应该是两三年的陈粮，虽然保存的好，但总归不如今年秋收的粮食。”
一个老者摸着稻子和小麦，再三确认后郑重的说道。
“好嘞，老人家，您一边歇着，剩下的交给我。”
早看这些读书人不爽的秦石，兴奋的带人向前。少爷说过，拳头大就是道理，何况还占着理，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天塌有他顶着。
“谁是这里的管事，找个做主的人出来说话，不然今天这里一个人都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