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苦。我知道你们饿。我知道你们恨。”
“朝廷有负于你们，我萧济安也有负于你们。”
说着，他对着台下那成千上万的灾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知道你们不信官府。但今日我萧济安用我定北王的名号，用我镇北军数万将士的英灵起誓！”
“我来不是对你们说空话。我来是想给你们一份活计，一份能让你们靠自己的双手挣回饭碗、挣回尊严的活计！”
他将“以工代赈”的计划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再次向所有人解释了一遍。
“……凡是年满十六、未满五十的青壮男子皆可报名！我们会将你们编成队伍去修南郊的运河！”
“我们不管饭，但我们给‘工分’！每日卯时上工，酉时收工，只要你干满了活就能领到十个工分！”
“这工分有什么用？”
他指着身后，那里十几辆满载着粮食的大车已经被拉了过来，车上插着“官营粮铺”的旗帜。
士兵们掀开篷布，露出了里面一袋袋码放整齐颗粒饱满的粟米。
“看到没有？一个工分就能换一升米！十个工分就是一斗！足够你一家三口吃上好几天！”
“不光有米！我们还有棉衣、帐篷、草药！只要你有工分就能换到你想要的一切！”
“我萧济安不要你们跪着讨饭，我要你们站着，靠自己的力气把本该属于你们的一切都挣回来！”
不等萧济安说完，台下已经吼声震天。
“王爷！我们信你！”，一个刚刚还在扔泥块的汉子第一个吼了出来。
“俺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您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王爷让干啥就干啥！只要您一句话！”
因为说出这番话的人是萧济安。
这就够了。
民心如水，亦可载舟，亦可覆舟。
赵虎带着亲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维持住秩序，让报名工作得以开始。
萧济安看着下方那一张张重新燃起希望的脸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他高声宣布：
“凡今日报名者立刻登记在册，领肉粥一碗、黑面馍两个！让他们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数十口早已准备好的大锅被抬了上来，浓郁的肉粥香气飘散开来，人群的欢呼声和感激的哭声几乎要将天空掀翻。
他要让所有人都吃上一顿饱饭，让他们重新找回做人的力气和尊严。
到了第二天工程才正式启动。
萧济安人将这些青壮按照籍贯和原本的特长，如石匠、木匠，编成了五十个“工厢”，每厢百人。
他又从兵部送来的名册中挑选出了一百名作战勇猛经验丰富，却因伤病退役的老兵，任命他们为这些工厢的“厢头”和“副厢头”，负责日常管理和操练。
这些老兵本就对萧济安崇拜有加，如今又得此重任有了安身立命之本，一个个更是感激涕零干劲十足。
工程的进度一日千里。
就在工程进行到第三日时，萧济安在巡视工地时发现了一件奇事。
在一处负责测量和规划的工地上，一名穿着破烂、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对着工部官员绘制的图纸指指点点，似乎在与负责的工头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殿下，那小子叫茅元仪，是个刺头。”
一旁的工部主事张诚见萧济安注意到那边，连忙上前一脸鄙夷地说道：
“读过几天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竟敢质疑我们工部画的图纸，说我们选的泄洪口位置不对，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萧济安没有说话，他饶有兴致地走了过去。
“你们在吵什么？”
“殿……殿下！”
那工头和几个工部的画师见到萧济安吓得连忙跪下行礼。
唯有那个叫茅元仪的年轻人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对着萧济安躬身一揖不卑不亢地说道：
“草民茅元仪，参见王爷。”
“草民以为工部所选的这处泄洪口地势过高且土质松软。雨季来临时非但不能泄洪，反而会因水流冲刷导致决堤，危及下游数万亩良田！”
“你胡说！”一名画师涨红了脸反驳道，
“这图纸乃是部里最有经验的李大人亲手所画，岂会有错？！”
“我没有胡说。”
茅元仪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画了起来：
“殿下请看，此处上游有一条支流。平日里看似干涸，但每逢暴雨山洪必会由此汇入。这股水势李大人并未计算在内。草民以为真正的泄洪口应设在此处！”
他指向了图纸上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
“此地地势低洼且皆为坚硬的岩石层。在此处开凿渠道引水入湖方是万全之策！”
萧济安看着他在地上画出的那副简陋却精准的水文图，又看了看他那双因为激动而异常明亮的眼睛，心中一动。
他不动声色地对这个年轻人使用了【洞察】。
【茅元仪，忠诚度：60。】
【身份：前工部侍郎之后，因祖父遭人陷害而家道中落，沦为灾民。】
【能力：水利工程（宗师级），土木营造（大师级）】
宗师级？！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一直想找一个能替代工部为自己所用的技术人才，没想到竟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遇到了！
“你叫茅元仪？”
萧济安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
“是，草民茅元仪。”
“好！好一个茅元仪！”
萧济安抚掌大笑，他上前将茅元仪扶起：“你这等大才竟在此处挖土运石，实在是明珠蒙尘，暴殄天物！”
“传本王令！”
他对着身旁的宋濂和赵虎说道，声传四野：
“自今日起擢升茅元仪为我督造司‘工程参赞’，官居七品！专门负责无定河工程的一应技术事宜！薪俸比照工部郎中发放！”
此令一出，整个工地都轰动了。
一个昨日还在挖土的灾民，今日竟一步登天成了官老爷？
“殿下！这……这万万不可啊！他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灾民，岂能……”
张主事急了。
“本王说他能，他就能。”
萧济安的命令不容置疑。
他不再理会张主事，重新看向茅元仪，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本王这里不看出身、不看履历，只看才能。你可愿一试？”
茅元仪怔怔地望着他，望着那年轻王爷眼中全然的信任，他那颗因家道中落、饱经世态炎凉而变得冰冷的心顷刻间被一股暖流击碎。
刹那间热血直冲头顶，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他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破旧的衣衫，然后对着萧济安行了一个拜见主君的大礼，一揖到地。
“草民茅元仪愿为殿下效死！”
有了茅元仪的加入，无定河工程的进度更是如虎添翼。
河道被以一种更加科学的方式重新规划，工人们的效率也大大提高。
短短十日，那条淤塞了两年的河道便已初现雏形。
工地上工人们的脸上也渐渐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们每日都能吃上三顿饱饭，看着自己的“工分”一点点累积，他们知道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有了盼头。
那些曾经麻木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那些因为饥饿而无力的身体也渐渐变得强壮起来。
这天夜里，萧济安正在督造司的临时官署里就着油灯审阅着茅元仪新画出的工程图纸，脸上满是欣慰。
就在这时，赵虎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了门外。
“殿下。”
赵虎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萧济安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
“查到了一些东西。”
赵虎的声音有些凝重：
“我们的人发现那些白莲教徒也大量混入了工程队中。而且……他们似乎并非普通的教众。”
“哦？”
“他们一个个身强力壮，行动之间颇有章法。而且他们从不主动去粥棚领粥，却总能拿出干粮分给身边的人。他们在刻意地拉拢人心，在我们的工厢里发展他们自己的势力。”
赵虎想了想，又说：“最奇怪的是，我的人发现，他们对茅大人刚刚规划出的那几个关键的堤坝基座位置，格外关心。”
萧济安听完，神色平静，对此似乎早有预料。
他那位创建白莲社的七弟，又怎会真的任由他顺利行事。
手指在图纸上那几个被圈出的基座位置上轻轻划过，脑海中，瞬间将所有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有意思。”
“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