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岛返回上海的旅途,比去时更加沉闷。虽然成功守住了海洋能量节点,挫败了日本舰队强行登陆的企图,但每个人心头都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毫无胜利的喜悦。张营长和岸防弟兄们浴血奋战的场景,日军舰炮轰鸣的震撼,尤其是林星晚海底遇险的惊心动魄,都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黄砚舟的脑海里。他握着林星晚的手,一路上几乎未曾松开,仿佛要通过这紧密的接触,来确认她真的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身边。
林星晚则靠着车窗,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神情有些恍惚。海底那场与日本潜水员的生死搏杀,氧气瓶爆炸时产生的巨大冲击力和嗡鸣声,此刻依旧在她感官中残留。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冲击波推搡时的钝痛感。她悄悄侧过头,看着黄砚舟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心中涌起一股混杂着后怕与庆幸的复杂情绪。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这个念头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反手将他的大手握得更紧。
黄砚舟察觉到她的动作,转过头,投来询问的目光。林星晚轻轻摇头,报以一个让他安心的浅笑,却没有说话。有些恐惧,需要时间才能慢慢平复。
当他们乘坐的火车终于缓缓驶入上海站,一行人带着满身风尘与疲惫,通过最隐秘的通道,再次踏入位于黄浦江畔地下的星际理事会研究中心时,预想中劫后余生、稍稍放松的氛围并未出现。相反,一种比青岛前线更加凝重、更加冰冷的诡异气息,如同粘稠的墨汁,弥漫在基地的每一个角落。
通道里的灯光似乎都比离开时昏暗了几分,偶尔遇到的几个研究人员,也都是行色匆匆,面色惶惶,看到他们回来,眼神闪烁,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匆匆点头示意便快步离开。
“怎么回事?”黄砚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眉头立刻锁紧,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上心头。他加快脚步,朝着关押杰克的地下禁闭室方向走去。林星晚和陈景明对视一眼,也立刻跟上,心中同样升起疑虑。
越是靠近禁闭室区域,那股不祥的预感就越发强烈。空气中,隐隐飘散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当禁闭室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出现在视野中时,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门竟然是虚掩着的!门口负责警戒的两名安保人员不见了踪影!
“不好!”黄砚舟低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推开了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紧随其后的林星晚瞬间捂住了嘴,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脸色变得煞白!
只见禁闭室内一片狼藉,桌椅翻倒,文件散落一地。而在地板中央,两名原本应该在此看守的安保人员,此刻却一动不动地倒在血泊之中!他们的脖颈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眼睛圆睁,瞳孔中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愕与难以置信,显然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从身后瞬间扭断了脖子!手段干净利落,狠辣无比!
而原本应该被铐在墙角管道上的杰克,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空荡荡的手铐,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杰克……跑了?!”陈景明失声叫道,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愤怒,“这怎么可能?!这里是理事会最核心的基地!谁能在这里杀人劫囚?!”
黄砚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蹲下身,仔细检查着现场。怒火在他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这两名弟兄,是跟着理事会出生入死的老人,竟然在自己的地盘上,以如此屈辱的方式被害!这不仅仅是劫囚,更是对理事会赤裸裸的挑衅和背叛!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痕迹。突然,他的目光在靠近门边、一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迹旁定格。那里,躺着一枚小小的、闪烁着暗金色光泽的物品。
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其夹起。那是一枚做工精致的金属袖扣,造型独特,中心镶嵌着一块罕见的蓝黑色玛瑙,玛瑙上雕刻着星际理事会的徽记——环绕着星球的橄榄枝与齿轮!
“这是……”林星晚也看到了这枚袖扣,瞳孔骤然收缩,“这是理事会高级成员才配发的定制袖扣!”
一股寒意瞬间从在场所有人的脊椎骨窜起!
内部人干的!
这个结论,比杰克逃跑本身,更让人感到心惊胆战,毛骨悚然!理事会内部,竟然隐藏着如此心狠手辣的叛徒!他不仅放走了至关重要的俘虏杰克,还残忍地杀害了两名朝夕相处的同伴!
“查!”黄砚舟的声音如同结了冰,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他将那枚沾血的袖扣递给闻讯赶来的卡尔·施耐德,“卡尔!立刻调取理事会所有拥有此款袖扣成员的档案和近期行踪记录!我要知道,这枚袖扣,究竟是谁的!立刻!马上!”
“明白!”卡尔也被眼前的惨状和“内鬼”的可能性惊得脸色发白,他接过袖扣,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冲向中央控制室,双手因为愤怒和紧张而微微颤抖。
控制室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巨大的屏幕上,数据流飞快滚动,卡尔调出了理事会所有核心成员的档案信息,包括照片、职务、权限以及……他们所配发物品的详细记录。
黄砚舟、林星晚、陈景明都紧紧盯着屏幕,心脏如同被无形的手攥紧。他们既希望尽快找出叛徒,又害怕看到那个可能熟悉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终于,卡尔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停下,屏幕上,一个成员的档案被高亮显示出来,旁边的物品清单中,清晰地列着“定制袖扣(蓝黑玛瑙纹章)一对”,而状态栏显示的是——“遗失一枚”!
那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伤了每个人的眼睛——
李德明!
理事会资深成员,负责整个组织庞大资金运作的财务负责人!一个平日里总是笑容可掬、待人温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中年男人!
“竟然……是他?!”陈景明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随即化为滔天的怒火,“李德明!我早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上次‘伴星’系统遭到远程代码攻击,内部排查时,他就支支吾吾,借口资金审计,频繁接触系统外围的日志记录!当时只以为是工作交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包藏祸心!”
黄砚舟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李德明……他想起这个总是穿着一丝不苟西装、头发梳得油亮、热衷于举办沙龙聚会的男人。他负责与国外一些“友好”机构和势力的资金往来,确实拥有极大的权限和接触核心信息的机会。没想到,这副看似精明的商人皮囊之下,竟然藏着如此恶毒的心肠!
“立刻封锁研究中心所有出口!启动最高级别内部警戒程序!搜查李德明的一切物品和办公区域!他可能还没走远,或者……还藏在基地的某个角落!”黄砚舟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一道道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整个研究中心瞬间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安保人员迅速控制了所有通道,许进不许出。研究人员在最初的震惊后,也积极配合排查。
林星晚强忍着对叛徒的愤怒和对死者的哀伤,拿起能量探测器,主动请缨:“砚舟,我去李德明的办公室看看!也许能找到更多线索!”
黄砚舟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那双坚定的眸子,点了点头:“小心点,让两名安保人员跟着你。”
林星晚带着人来到李德明那间布置得颇为奢华、充斥着资本主义气息的办公室。她屏退旁人,关上门,开始仔细搜寻。能量探测器在她手中发出细微的嗡鸣,扫描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她的指尖拂过昂贵的红木书桌,光滑的皮质沙发,墙壁上附庸风雅的油画……突然,当探测器扫过书架后方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时,屏幕上的能量读数出现了极其细微但持续的异常波动!
有暗格!
林星晚心中一凛,立刻上前仔细检查。她凭借对能量场和机关结构的敏感,很快在书架侧面一个装饰性的雕花凸起上,发现了一个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按压点。她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轻响,书架后方一块墙板悄无声息地向侧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暗格!
暗格里面空间不大,只放着一台小巧但型号先进、明显是军用的便携式发报机,以及一份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文件。
林星晚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文件和发报机,回到控制室。
“找到了!在李德明的办公室暗格里!”她将东西放在主控台上,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份文件上。黄砚舟亲自上前,解开油布,里面是几页写满了密码和坐标的纸张。林星晚立刻坐到另一台终端前,双手在键盘上飞舞,调动理事会掌握的密码本,开始全力破译。
时间再次在紧张的寂静中流逝。终于,随着最后一行密码被成功转换,文件的内容清晰地显示在主屏幕上。
当看清那些文字和坐标所代表的含义时,控制室内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文件内容远不止是李德明与威尔逊勾结的证据那么简单!里面详细提到了一个位于北极圈深处、代号为“冰墓”的秘密基地!威尔逊利用他从各方搜集到的、关于萨玛拉扎文明的零碎资料和器物,在那里秘密进行着一项极其危险的研究——将萨玛拉扎的能量技术,转化为可以大规模毁灭的武器系统!
而李德明的任务,就是利用其在理事会的身份,窃取“神圣圆盘”和“蓝色心脏”的完整能量数据,并在这个关键时刻,将熟悉理事会内部情况、且对威尔逊仍有利用价值的杰克,安全送往“冰墓”基地!文件末尾,还标注了具体的接应坐标和预计抵达时间!
“北极……‘冰墓’基地……萨玛拉扎武器……”卡尔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声音充满了惊恐,“上帝啊!威尔逊这个疯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玩弄什么!萨玛拉扎的能量一旦被强行扭曲成破坏性武器,其后果……其后果可能是星球级别的灾难!他甚至可能撕裂地壳,引发全球性的气候异变!”
黄砚舟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坐标,眼神锐利如鹰,又冰冷如北极的寒冰。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胸腔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那是极致的愤怒,也是沉重的责任。
他仿佛能看到,在北极那万年冰封的荒原之下,威尔逊正带着疯狂的科学家和武装人员,试图打开潘多拉的魔盒。而李德明和杰克,正带着从理事会窃取的机密,如同两只携带瘟疫的老鼠,奔向那个即将酿成大祸的巢穴!
“绝不能让威尔逊得逞!”黄砚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寂静的控制室里回荡,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萨玛拉扎的遗产,是守护文明的希望,绝不是他们用来满足野心和制造毁灭的工具!一旦让威尔逊掌握了这种力量,这个世界将永无宁日,甚至可能走向终结!”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扫过林星晚、陈景明和卡尔,快速而清晰地部署:
“卡尔,你留在研究中心,坐镇中枢!一方面,继续调试和完善‘伴星’系统,确保全球防御网络的稳定,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另一方面,配合陈先生,彻底清查理事会内部,看看还有没有李德明的同党!我们必须保证后方的绝对安全!”
“明白!”卡尔重重点头,脸上充满了使命感。
“陈先生,”黄砚舟看向陈景明,“后方就交给您了。内部清查,以及与外界各条线的联络,都需要您来统筹。”
陈景明肃然道:“放心,砚舟!我一定把家里守好,把虫子揪干净!”
最后,黄砚舟的目光落在林星晚身上,带着征询,更带着并肩而战的决然。不等他开口,林星晚已经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声音清晰而平静:“我和你一起去北极。”
没有多余的言语,所有的信任、支持与共赴危难的决心,都蕴含在这简单的六个字和她坚定的眼神之中。她知道北极之行必将比青岛更加凶险,那里是威尔逊经营已久的老巢,环境极端恶劣,敌情不明。但她更知道,她不能让他独自前往。无论是为了守护的责任,还是为了他们之间那份早已超越生死的感情,她都必须在他身边。
黄砚舟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有担忧,有不舍,但更多的是无法言喻的感动和一股油然而生的力量。他用力回握她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去!”
事不宜迟,必须抢在李德明和杰克抵达之前,或者至少在威尔逊完全消化他们带去的“礼物”之前,阻止这一切!
黄砚舟立刻通过加密频道,联系了远在南洋、值得绝对信任的霍船长。霍船长听闻情况,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表示将派出他麾下最坚固、动力最强劲的远洋破冰船“怒涛”号,以最快速度赶往上海接应。
三天后的深夜,上海港一处僻静的码头。海风凛冽,带着刺骨的寒意。“怒涛”号破冰船那庞大的、如同钢铁山峦般的船体,静静地停靠在泊位上,船首特殊的加固结构在朦胧的月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黄砚舟、林星晚以及精心挑选的十余名理事会最精锐的行动队员,全部换上了厚重的防寒装备,默默地登上了这艘即将载着他们驶向极寒之地的航船。
起锚,解缆,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怒涛”号缓缓驶离灯火阑珊的上海港,劈开墨黑色的海水,向着北方,向着那片未知而危险的冰雪世界前进。
林星晚裹紧了厚厚的防寒服,独自一人站在船舷边,眺望着远方漆黑一片、仿佛没有尽头的海面。凛冽的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脑海中不禁回想起海底的惊魂,又想象着北极那冰封万里的严酷环境,以及隐藏在冰层下的致命危机。威尔逊的“冰墓”基地,里面究竟藏着怎样的陷阱和敌人?李德明和杰克,此刻又到了哪里?
一种对未知前途的深深忧虑,如同这北冰洋的海水般,悄然漫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件厚重的大衣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肩上,带来了熟悉的温暖和气息。黄砚舟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同样望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前方。
“冷吗?”他低声问,声音在呼啸的海风中依然清晰。
林星晚摇了摇头,将身体微微靠向他,汲取着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不冷。”她顿了顿,轻声道,“只是……有些不安。北极,太远了,也太陌生了。威尔逊在那里经营已久,我们……”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黄砚舟明白她的担忧。他伸出手,将她冰凉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温热宽厚的掌心里。
“我知道前路艰险,”他望着远方,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迷雾,看到了那冰雪覆盖的战场,声音沉稳而坚定,“威尔逊阴险狡诈,‘冰墓’基地必然守卫森严。但是,星晚,”
他转过头,深深地望进她带着忧色的眼眸,语气无比郑重:“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我们都会一起面对。萨玛拉扎的遗产,是守护的希望,绝不能在你我手中,变成毁灭的序曲。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必须完成的使命。”
他的话语,如同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林星晚心中翻腾的不安。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坚定力量,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对自己的全然信任,林星晚心中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烟消云散。
她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用力点头,眼中重新燃起明亮而坚定的光芒:“嗯!我们一起面对!无论如何,我们都要阻止威尔逊!”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并肩站立在船舷边,望着破冰船驶向的北方。船艏劈开波浪,发出哗哗的声响,如同战鼓,敲响在通往北极的航线上。他们的手紧紧相握,身影在船灯的映照下,与巨大的钢铁船身融为一体,坚定地迎向那即将到来的、席卷全球的终极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