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图穷匕见,塔影迷踪
月上中天,将大明王朝应天府郊外的大报恩寺工地笼罩在一片清辉与暗影交织的奇异图景中。白日里人声鼎沸、号子连天的施工现场,此刻只剩下鼾声、虫鸣,以及巡逻兵丁偶尔走过的脚步声与甲胄碰撞的铿锵。琉璃塔的巨影已初具规模,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骨架嶙峋地指向星空,那未覆琉璃的砖石结构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峻、神秘。
张一斌靠在一堆散发着松木香味的木料后面,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快麻了。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避免压到怀里那卷好不容易才“清”出来的图纸。耳边,欧阳菲菲极力压抑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带着一丝紧张的颤音。他们此刻正藏身于琉璃塔基座附近的一个材料堆放区,像两只蛰伏在阴影里的松鼠,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我说老罗爬上去都快一个时辰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欧阳菲菲忍不住,用气声在张一斌耳边抱怨,“这塔看着就眼晕,他可别一脚踩空,咱们这‘回到未来倒计时’就直接改成‘明朝工伤事故纪实’了。”
张一斌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这姑娘的嘴,在哪个朝代都是杀伤性武器。他压低声音回应:“放心,子建的身手你还不清楚?徒手攀岩俱乐部VIp中p,这还没完全建好的塔楼,对他来说跟大型健身器材差不多。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他的目光投向不远处那片被东厂番子重点看守的工棚区域。自从他们白天利用修理工具的机会,从那个因为喝了陈文昌“特制辣椒酱”(美其名曰“南洋驱寒仙露”)而感激涕零的老工匠口中,套出“核心图纸可能存放在工棚暗格”的消息后,一种不祥的预感就萦绕在张一斌心头。东厂那位笑起来像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吴老二档头,最近在工地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了。他们的行动,真的能瞒过那群嗅觉比狗还灵的厂卫吗?
“你担心这是个坑?”欧阳菲菲立刻领会。
“嗯,”张一斌点头,“太顺了。老陈的辣椒酱虽然够劲,但也不至于让一个老工匠轻易交出这么关键的秘密。我总觉得,有人故意把消息递到我们面前。”
正说着,头顶上方传来极其轻微的“窸窣”声。一道黑影如同灵猫般从塔身的脚手架阴影中滑落,悄无声息地落在他们身边,正是罗子建。他脸上带着运动后的微红,眼神却亮得惊人。
“怎么样?”张一斌和欧阳菲菲异口同声地问。
罗子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凑近低语,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塔身结构我看过了,第七层和第八层之间的西南角,有一处榫卯结构异常复杂,而且砖石颜色与周围有细微差别,像是后期可以开启的暗门!结合老工匠说的,‘琉璃宝塔,藏窍于七重天之巅,纳须弥于芥子之内’,很可能就是指那里!那就是通往地宫的隐藏入口!”
希望之火瞬间在三人眼中点燃。地宫入口的线索,终于被罗子建凭借超越时代的攀爬技巧和观察力找到了!
“入口找到了,现在就看‘钥匙’了。”张一斌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图纸展开一角。在朦胧的月光下,复杂的墨线勾勒出琉璃塔精妙绝伦的结构,这正是他们之前冒着风险,由欧阳菲菲用自制的“毛刷蘸浓墨覆盖拓印法”(被她得意地命名为“明朝复印术”)从主管工匠那里“复制”来的核心建造图副本。
然而,当张一斌就着月光,将图纸完全铺开,手指顺着罗子建发现的疑似暗门位置向下追溯其内部机关联动结构时,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图纸上的线条纵横交错,符合着最精妙的古代建筑力学,但……总感觉缺少了点什么。
“不对……”他喃喃自语,手指在图纸上某处反复比划,“这里的承重结构有问题。如果暗门设在这里,按照图纸上的支撑设计,一旦开启,上方的重量会……会导致局部崩塌。这不合逻辑,设计这座塔的巨匠,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欧阳菲菲凑过来看:“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古人智慧我们未必全懂。”
“不,力学原理是共通的。”张一斌摇头,他的理工科思维在此刻占据了上风,“除非……这图纸本身就是个陷阱?或者,它不完整?”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掠过,吹动了图纸的一角。张一斌下意识地用手压住,指尖无意中划过图纸边缘一处不起眼的、似乎是水渍留下的淡黄色晕痕。在月光下,那晕痕的边缘,似乎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普通墨迹的反光。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张一斌。他猛地抬头,看向欧阳菲菲:“菲菲,你的‘化妆镜’,就是那个带LEd灯的,带了没?”
欧阳菲菲虽然不明所以,还是从怀里摸出那个小巧的、穿越时意外带过来的粉饼盒,打开,按亮侧面的小灯。
“帮我照着这里,斜着打光。”张一斌指挥着,将图纸那处晕痕对准光源。
当冷白色的LEd光束以极小的角度掠过纸面时,奇迹发生了!那淡黄色的晕痕之下,赫然显现出另外一组用近乎透明的特殊材料绘制的、极其纤细的线条和符号!它们如同幽灵般潜伏在官方图纸之下,勾勒出另一套截然不同的、更加复杂精密的通道与机关网络!
“我的老天爷……”欧阳菲菲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图层隐藏?明朝人玩pS?”
“是密图!”罗子建也低呼出声,“用特殊药水或者矿物颜料绘制,只有在特定光线角度下才能显现!怪不得我们觉得之前的图纸有问题,真正的奥秘在这里!”
张一斌心脏狂跳,强压下激动,快速解读着这意外的发现:“看!真正的隐藏入口不在七层八层之间,而是在第五层的东北角!通过一个旋转的石龛进入一条夹壁暗道,向下迂回,才能到达真正的地宫入口!而开启石龛的机关……图示是一个……莲花状的旋钮?这图纸上标注的位置,是在塔基南侧的奠基石碑附近?”
这个发现让他们既兴奋又感到时间紧迫。真正的路径远比他们想象的隐蔽和复杂。
然而,仿佛是为了印证张一斌之前“这是个坑”的预感,就在他们全神贯注于破解密图之时,一阵尖锐的哨音划破了夜的宁静!
“嗖——啪!”
一枚带着凄厉啸音的响箭直射夜空,爆开一团小小的绿芒,将三张惊愕的脸映得一片惨绿。
“不好!被发现了!”罗子建反应最快,一把将图纸卷起塞入张一斌怀中,同时身形一错,已挡在两人身前。
四周瞬间火把通明,如同从地底冒出一般,数十名黑衣窄袖、腰佩狭刀的东厂番子,在一个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中年人带领下,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彻底封死了他们的退路。为首者,正是东厂档头吴老二,他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拍着手掌。
“精彩,真是精彩!”吴老二的声音尖细,带着一股子阴冷气,“咱家真是小瞧了你们这几个来路不明的工匠。徒手攀塔如履平地,修复工具巧夺天工,还能弄到这核心图纸……哦,还能看出图纸里的玄机?说说,你们到底是白莲教的余孽,还是北方鞑子派来的细作?混入这皇家工地,窥探宝塔机密,意欲何为?”
他每说一句,包围圈就收紧一分。番子们手中冰冷的绣春刀反射着火把的光芒,杀气腾腾。
欧阳菲菲脸色发白,但还是强自镇定,试图发挥她忽悠的本事:“吴档头,您这话说的可就冤枉好人了!我们就是手艺好点儿,想为皇上建塔尽点心力的普通工匠啊!晚上睡不着,研究研究图纸,犯王法吗?”
“普通工匠?”吴老二嗤笑一声,手指点向罗子建,“哪个普通工匠有这般身手?”又指向张一斌,“哪个普通工匠能看懂这鬼画符似的机关图?”最后目光落在欧阳菲菲身上,“还有你,牙尖嘴利,行为古怪,身上还总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咱家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普通工匠’!拿下!”
番子们齐声应诺,持刀逼近。
“妈的,讲不通是吧!”张一斌知道此时已无转圜余地,将图纸往欧阳菲菲手里一塞,“保护好图纸!子建,护着菲菲!”
话音未落,两名番子已率先扑上,刀光直取罗子建双臂,意图明显是要生擒。
罗子建眼中精光一闪,不退反进。他身体重心瞬间下沉,避开左侧劈来的刀锋,同时右手如电探出,精准地扣住对方持刀的手腕,一拉一扭,“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伴随着番子杀猪般的惨叫,那柄绣春刀已易主!几乎在同时,他左腿如同鞭子般抽出,一记凌厉的侧踢,正中右侧番子的胸腹之间。那番子闷哼一声,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翻了身后两名同伴。
这一手空手入白刃加上凌厉腿法,瞬间镇住了场子。其他番子脚步一滞,面露惊疑。
吴老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是更浓的兴味:“哟呵?还是个练家子?这路数……够野!够劲!都给咱家上,死活不论!”
更多的番子涌了上来,刀光织成一片死亡之网。罗子建将夺来的绣春刀舞得风雨不透,他虽不擅刀法,但凭借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力量和现代搏击(尤其是跆拳道)的底子,将刀当作铁尺般使用,格挡、劈砍、突刺,动作简洁高效,竟一时挡住了如潮的攻势。刀锋碰撞声,呼喝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张一斌也没闲着,他捡起地上一根粗大的木杠,奋力挥舞,虽然毫无章法,但仗着一股狠劲和木杠的长度,倒也逼得几名想从侧翼偷袭欧阳菲菲的番子近身不得。欧阳菲菲则紧紧抱着图纸,躲在张一斌和罗子建构成的临时保护圈内,心急如焚地看着罗子建身上开始出现细小的伤口。
“不行!他们人太多了!子建撑不了多久!”张一斌吼道,汗水混着木屑从额头流下。
混乱中,欧阳菲菲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堆放在不远处的一些施工材料——几大袋据说用于琉璃釉彩调配的、质地细腻的矿物粉末(类似白垩),还有几桶用来稀释颜料的清水。一个机智的念头闪过脑海。
“一斌!掩护我!把那些粉末袋子扔到他们中间!”欧阳菲菲尖叫着,同时快速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布包,里面是陈文昌之前给他们应急用的、最后一点“仙界调味圣品”——主要是辣椒粉和一些刺激性的香料粉末。
张一斌虽不明所以,但对欧阳菲菲的机智素有信心。他大吼一声,奋力将木杠横扫一圈,暂时逼退敌人,然后转身冲向那堆粉末袋,用尽力气将两三个沉重的袋子抡起来,扔向番子最密集的地方。
“噗!噗!”
布袋在空中破裂,白色的矿物粉末如同烟雾般瞬间弥漫开来,笼罩了一大片区域。番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烟雾弹”搞得视线模糊,咳嗽不止,阵型大乱。
就在此时,欧阳菲菲看准时机,将手中那小布包里的混合辛辣粉末,奋力撒向粉末烟雾之中!
“阿嚏!咳咳咳!”
“我的眼睛!!”
“什么东西这么辣?!”
更加剧烈的咳嗽、喷嚏和惨叫从烟雾中传来。辣椒和香料粉末混合着矿物粉尘,对呼吸系统和眼睛造成了成倍的刺激效果,东厂番子们顿时乱作一团,战斗力骤降。
罗子建压力一轻,趁机又放倒了两个揉着眼睛乱撞的番子。
吴老二用袖子捂住口鼻,退到烟雾范围之外,气得脸色铁青,尖声怒骂:“废物!一群废物!连几个毛贼都拿不下!放箭!给咱家放箭!”
听到“放箭”的命令,张一斌三人心中同时一沉。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何况是密集的箭矢!
然而,预想中的箭雨并未如期而至。反而是在工地更外围的方向,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和打斗声!
只见一群穿着粗布短打、手持铁锹、榔头、凿子等工具的工匠,在一个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工匠带领下,如同潮水般涌了过来,口中高喊着:
“住手!休要伤了鲁班传人!”
“保护张师傅!保护欧阳姑娘!”
“东厂的狗腿子,欺压我们工匠还不够,还要害我们懂行的自己人吗?!”
原来是白天被张一斌精湛修理技术折服、又被欧阳菲菲用“现代管理学和材料学知识”(被他们理解为失传的鲁班秘术)忽悠得晕头转向的工匠们,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东厂要对他们眼中的“技术大神”下手,竟自发组织起来前来救援!
工匠们人数众多,而且常年劳作,力气不小,虽然不懂武艺,但挥舞起干活的家伙什儿,声势也极为骇人。他们如同洪流般冲散了东厂番子的外围防线,与番子们扭打在一起。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更大的混乱,拳脚、工具、刀剑齐飞,骂声、吼声、碰撞声响成一片。
张一斌、罗子建和欧阳菲菲都愣住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些日子“技术扶贫”和“知识忽悠”,竟然在关键时刻收获了如此珍贵的“民心”!
“张师傅!欧阳姑娘!罗兄弟!快跟我们走!”老工匠冲到他们身边,焦急地喊道,“这边!我们知道小路!”
这突如其来的援军,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趁着工匠们与东厂番子混战、吴老二气急败坏指挥不利的宝贵间隙,张一斌三人不敢有丝毫耽搁,跟着老工匠和几名核心工匠,一头扎进了工地错综复杂的材料堆和半成品建筑群阴影中。
他们在狭窄的、只有工匠们才熟悉的通道里七拐八绕,身后远处的喊杀声和吴老二的尖声呵斥逐渐变得模糊。清凉的夜风拂过面颊,带着劫后余生的冰凉。
直到确认暂时甩掉了追兵,众人才在一个堆放琉璃瓦的僻静角落停下来,大口喘着气。罗子建身上的几处刀伤还在渗血,张一斌和欧阳菲菲也是衣衫凌乱,惊魂未定。
“多谢老师傅!多谢各位兄弟仗义相救!”张一斌对着老工匠和众工匠,郑重地躬身行礼,声音有些哽咽。这份在冰冷时空中获得的温暖,让他无比动容。
老工匠摆摆手,脸上犹有余悸,但眼神坚定:“张师傅客气了!你们是有真本事的人,肯教我们东西,不藏私!比那些只知道克扣工钱、作威作福的官强多了!东厂胡乱抓人,我们看不下去!”
“只是,经此一事,这工地你们是万万待不下去了。”老工匠忧心忡忡地说,“吴档头绝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全城搜捕你们。”
欧阳菲菲紧紧抱着那卷决定他们能否回家的图纸,急切地问:“老师傅,那塔基南侧的奠基石碑,您知道具体在哪儿吗?我们必须去那里一趟!”
老工匠虽然疑惑,但还是指了一个方向:“就在那边,绕过前面的砖窑就能看到,是块一人高的汉白玉石碑。不过,那里平时也有守卫……”
就在这时,负责望风的一个年轻工匠连滚爬爬地跑过来,脸色惊恐:“不好了!大队的东厂人马朝着这边搜过来了!灯笼火把一大片!快走吧!”
危机再次迫近!
张一斌、罗子建、欧阳菲菲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地图已破译,真入口的位置已知,但通往入口的“钥匙”(莲花旋钮机关)所在奠基石碑区域,却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是立刻冒险冲向石碑,尝试开启地宫入口,还是先行撤离,暂避锋芒,再图后计?
时间,在他们心跳的间隙中飞速流逝。八十天的倒计时,仿佛在这一刻敲响了最急促的警钟。
张一斌深吸一口气,目光越过黑暗,望向奠基石碑的方向,最终咬了咬牙,压低声音对伙伴们说道:
“赌一把!趁现在混乱,我们去石碑那边!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
月光下,琉璃塔的巨影沉默地矗立,仿佛在凝视着这几个在它脚下挣扎的、来自未来的渺小身影。图纸的秘密已然揭开,但通往地宫的路,却比想象中更加危机四伏。他们能否在东厂的天罗地网下,触碰到那关键的莲花旋钮?真正的危险,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