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体的碎裂声成了背景音，沈清璃感觉自己像个被悬在半空的木偶，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景象再次扭曲。
桃花林褪去了颜色，化作一片熟悉的青石坪。
是她初上九华山时，景遥教她练剑的地方。
记忆里的青石坪该是洒满阳光的，景遥站在她对面，耐心地纠正她握剑的姿势，指尖偶尔碰到她的手腕，带着点不容错辨的温度。“别怕，”他总说，“剑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要让它跟着你的心意走。”
可眼前的画面，却蒙上了一层灰冷的滤镜。
她看见“自己”握着剑的手在发抖，明明是最简单的刺击动作，却偏了准头，剑尖擦着木桩滑过，在地上划出一道歪斜的刻痕。“沈清璃！”“景遥”猛地沉下脸，眉头拧成一道深刻的川字，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不耐，“这动作教了多少遍？连三岁孩童都比你学得快！”
“自己”吓得一哆嗦，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眼眶瞬间红了。
可“景遥”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向了不远处的夙缨。
夙缨正挽着剑花，动作行云流水，剑光在她指尖流转，像活过来的银蛇。不过片刻功夫，她面前的木桩就被劈成了均匀的木屑。“做得好。”“景遥”的声音瞬间柔和下来，甚至带着一丝赞许的笑意，“夙缨，你的天赋，确实难得。”
夙缨收剑回鞘，微微颔首，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余光扫过角落里的“自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你看，”冰冷的低语再次缠上沈清璃的意识，“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画面陡然切换。
是她第一次尝试画符时的场景。本该是景遥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引动灵力，墨汁在符纸上晕开时，他还笑着说“清璃的灵力虽弱，却很干净，画出来的符总有股特别的暖意”。
可幻境里，符纸在“自己”手中燃起了焦黑的印记。“景遥”皱着眉拂去烟灰，语气里满是失望：“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将来如何帮我？”而不远处，夙缨刚画好的符纸正泛着金光，引来他一句“果然还是你更可靠”。
又一个场景。
是他们第一次组队下山除祟，她被怨灵的幻术迷惑，差点误伤同伴。记忆里，景遥第一时间挡在她身前，替她挡下攻击，事后也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下次小心些”。
幻境里，“景遥”却在怨灵消散后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冷得像冰：“若不是顾及魂契，你以为我会带你出来？你的存在，只会拖垮所有人！”
“拖累……”
“麻烦……”
“没用……”
这些字眼像冰雹一样砸下来，砸得沈清璃头晕目眩。她知道这些画面是假的，可那些细微的表情——“景遥”皱眉时的嫌恶，转头对夙缨笑时的柔和，对比得如此鲜明，鲜明到让她几乎要相信，这才是真相。
或许……她真的记错了。
或许景遥的耐心早就被她耗尽了，或许他对她的好不过是碍于魂契的敷衍，或许他看向夙缨时的眼神，才是他发自内心的欣赏。
灵体的裂痕又深了几分，连带着四肢都开始发麻。她能感觉到那些真实的、温暖的记忆正在被这些虚假的画面挤压，像被潮水淹没的沙画，一点点变得模糊。
“你看，”低语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在她意识里盘旋，“承认吧，你从来都不是他的助力，只是他的累赘。”
“他对你的容忍，不过是责任。”
“他对她的赞许，才是真心。”
沈清璃的指尖垂落，再也提不起一丝反驳的力气。心口的裂痕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生根发芽，带着刺，缠得她喘不过气。那是“自己果然一无是处”的认知，是“或许消失才是解脱”的念头，是……正在被幻境喂养成毒藤的执念。
幻境外，景遥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魂契传来的感应越来越微弱，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冰，连他拼命注入的灵力，都只能激起一点微不足道的涟漪。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清璃的意识里扎根，正在一点点抹去她对他的信任。
“清璃……”他咬着牙，尝到了舌尖的血腥味，“别信它……那些都不是真的……”
可他的声音，穿不透那道冰冷的屏障，更到不了那个正在被虚假记忆吞噬的灵魂耳边。浓雾深处，属于沈清璃的气息，又弱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