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集：情志调治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有熊部落的木屋间已飘起袅袅炊烟。轩辕刚从溪边洗漱回来，就见部落里的石匠阿柱蹲在自家屋前的老槐树下，背对着朝阳，肩膀微微耸动。他昨日还见阿柱为新凿的石臼欢喜，今日这副模样，倒像是被什么重物压垮了一般。
“阿柱，可是遇上难事了？”轩辕走近，声音放得轻缓。
阿柱猛地回头，眼眶红肿如桃，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喉头滚动了几下，才哑着嗓子开口：“轩辕首领……俺媳妇她……没了。”
轩辕心头一沉。阿柱的妻子半月前生下个女娃，产后一直虚弱，前日听族里人说开始咳嗽，本以为是风寒，没想到竟走得这样快。他伸手按在阿柱肩上，那肩膀硬得像块顽石，却在触碰到的瞬间微微发颤。“节哀。孩子还小，你得撑住。”
阿柱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俺撑不住啊！她走的时候还拉着俺的手，说想看娃长大会不会像俺一样凿石头……”话没说完，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成了虾米，脸涨得通红，像是要把心肝都咳出来。
轩辕连忙扶他坐直，手掌贴在他后背上轻轻顺气。“别急，慢慢说。”待阿柱咳势稍缓，他又问，“你这咳嗽，是从她走后开始的？”
阿柱点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头天夜里，俺守着她的棺木，想着以前的事，越想越堵得慌，后半夜就开始咳。起初以为是着凉，喝了姜汤也不管用，这几日反倒咳得更凶了，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下。”
轩辕凝视着他，见他眼下乌青，嘴唇干裂，说话时气息短促。他伸手探了探阿柱的脉象，脉细而弦，像是被什么东西牵扯着，绷得紧紧的。“你张口，我看看舌苔。”
阿柱依言张口，舌尖红得发亮，舌苔薄白，边缘却带着些青紫色。轩辕心中渐渐有了数，起身道：“你跟我来，我给你配些草药。”
两人走到轩辕平日晾晒草药的竹架旁，他取下一束晒干的柴胡，又捡了些合欢花和陈皮，放在石臼里细细捣碎。“你这咳嗽，不是风寒，是心里的气堵在了身子里。”
阿柱愣住了：“气？气还能让人咳嗽？”
“怎么不能？”轩辕一边将药末装进陶罐，一边缓缓道，“人的心肝脾肺肾，就像天地间的草木河流，各有各的用处。肝主疏泄，就像春日里的风，能把心里的郁气吹散。可你这几日悲伤过度，眼泪流得太多，肝就像被雨水泡透的柴薪，烧不起来了，郁气散不出去，就往肺里窜。肺像个风箱，被这股气搅得不得安宁，自然要咳嗽。”
他把陶罐递给阿柱：“这柴胡能疏肝气，合欢花能安神，陈皮能理气。你回去用温水煎了，早晚各喝一碗。”见阿柱接过陶罐，却仍是愁眉不展，轩辕又道，“光靠药还不够，你得学着把心里的郁气排出来。”
阿柱苦笑：“媳妇没了，俺心里像堵着块大石头，怎么排？”
轩辕指着不远处的山谷：“你不是最会喊号子吗？凿石头的时候，一声号子能震得山响。等会儿你抱着孩子，去山谷里喊喊，把心里的委屈、难过都喊出来。喊累了，就坐在石头上看看天，看看远处的树。”
阿柱将信将疑，但还是抱着襁褓中的女儿，揣着药罐往山谷走去。轩辕望着他的背影，想起前日去阿柱家时，见他妻子的棺木旁堆着未织完的麻布，墙角的陶罐里还有半罐为产妇准备的小米粥，心里也泛起一阵酸涩。
傍晚时分，轩辕正在整理草药，忽听院外传来脚步声。阿柱抱着孩子站在门口，脸上虽还有泪痕，眼底的红血丝却淡了些，呼吸也平稳了许多。“轩辕首领，俺按你说的去山谷喊了，喊到后来嗓子都哑了，倒像是轻松了些。刚才喂孩子的时候，俺自己也喝了碗粥，没像前几日那样恶心。”
轩辕笑了笑：“这就对了。心里的气顺了，身子自然就舒坦了。”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小家伙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药还得接着喝，明日再去山谷走走，别总闷在屋里。”
阿柱连连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俺刚才回来时，见部落西头的婆子也在咳嗽，她前日跟儿媳吵了一架，气得饭都没吃，会不会也是你说的‘气堵着’了？”
轩辕心头一动：“走，去看看。”
西头的婆子姓姜，正坐在门槛上捶着胸口，见轩辕来了，连忙起身：“首领咋来了？俺这老毛病，咳几声不碍事。”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咳嗽，咳得她直皱眉头，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团。
“姜婆婆，你这咳嗽是从跟儿媳吵架后开始的？”轩辕问。
姜婆婆叹了口气：“可不是嘛！那丫头懒得出奇，地里的活不帮着干，还把俺晒的草药弄湿了，俺气不过就说了她几句，她倒跟俺顶嘴，气得俺当时就心口疼，夜里就开始咳。”
轩辕看了看她的舌苔，舌尖红得比阿柱更甚，脉象弦而数，像是拉得太紧的弓弦。“你这是怒气伤了肝，肝火窜到肺里了。跟阿柱的郁气不同，你的气是燥火，得用些清热的药。”
他转身回屋取了些桑白皮和菊花，又加了些甘草：“桑白皮能清肺火，菊花能平肝，甘草调和药性。你煎着喝，另外，跟儿媳有啥不痛快，找族里的长老说道说道，别自己憋着。”
姜婆婆接过药，嘟囔道：“俺哪是憋着，是气不过……”话虽如此，眼里的火气却消了些。
回到住处，岐伯正在灯下翻看先前记录的医案，见轩辕进来，抬头道：“今日看你去了阿柱和姜婆婆家，可是他们的病有什么特别之处？”
轩辕在他对面坐下，把两人的病症细细说了一遍：“阿柱因悲而咳，姜婆婆因怒而咳，虽都是咳嗽，起因却都是心里的情志不畅。可见这七情六欲，也能像风寒暑湿一样，让人得病。”
岐伯抚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你说得对。人有喜怒哀乐，过了头，就会伤了脏腑。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思则气结。这些气的变化，扰乱了体内的阴阳平衡，自然会生疾病。”
“就像阿柱，悲伤过度，气就消散了，肝失疏泄；姜婆婆怒气太盛，气就往上冲，肝火犯肺。”轩辕接过话头，“若是能把这些道理记下来，教族人学会调畅情志，说不定能少生许多病。”
岐伯点头：“明日你再去看看阿柱和姜婆婆，我去问问族里其他咳嗽的人，是不是也有情志不畅的缘由。咱们把这些病例整理出来，或许能悟出些调治情志的法子。”
次日清晨，轩辕刚走到阿柱家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孩子的笑声，还有阿柱哼着的小调。他推门进去，见阿柱正用粗糙的手指逗着女儿，脸上虽有倦容，却带着笑意。“首领来了，俺今早没咳嗽，还喝了两碗粥呢！”
轩辕见他气色好了许多，心里也踏实了：“药还得喝几日，别大意。”
从阿柱家出来，他又去了姜婆婆家，正遇上姜婆婆的儿媳端着一碗汤药出来，见了轩辕，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俺昨日听长老说了，是俺不对，惹娘生气了。这药是俺给娘煎的。”
屋里传来姜婆婆的声音：“首领别听她的，她就是嘴甜。不过俺今早确实没咋咳嗽，心口也不疼了。”
轩辕笑着摇摇头，往岐伯的住处走去。刚到门口，就见岐伯拿着几片竹简出来，脸上带着兴奋：“轩辕你看，我问了族里五个咳嗽的人，有三个是因为家里琐事烦心，一个是丢了猎物懊恼，还有一个是思念远方的儿子。你看，这情志致病，还真不是偶然。”
他把竹简递给轩辕，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几个人的病症和起因。“阿柱是悲伤伤肺，姜婆婆是怒伤肝进而犯肺，那丢了猎物的是懊恼伤脾，思念儿子的是忧思伤肾。这么看来，不同的情志，会伤到不同的脏腑。”
轩辕看着竹简，忽然想起前几日整理医案时，少师记录过一个病例：有个猎手因被猛兽惊吓，之后总觉得心慌气短，夜里还做噩梦。当时以为是受了风寒，现在想来，恐怕是“恐伤肾”，肾气紊乱影响了心神。
“岐伯，你说若是能把‘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这些规律总结出来，再配上相应的调治法子，是不是能让族人少受些苦？”轩辕的声音里带着期待。
岐伯眼中精光一闪：“这是个大发现！医道不仅要治身体的病，还要治心里的病。就像阿柱，光用柴胡疏肝还不够，得让他把悲伤宣泄出来；姜婆婆，除了清热，还得让她跟儿媳和解。这情志调治，得‘药’‘情’结合才管用。”
两人正说着，少师拿着一卷竹简匆匆走来：“首领，岐伯先生，我刚才整理以前的医案，发现好多病症都跟情志有关。你看这个，三年前有个妇人，因为丈夫出征未归，整日愁眉不展，后来吃不下饭，日渐消瘦，当时用了健脾的药也不管用，直到她丈夫回来，没几天就好了。”
“这就是‘思伤脾’啊！”轩辕接过竹简，“她整日思念丈夫，思虑过度，脾的运化功能就弱了，自然吃不下饭。丈夫回来，她的心结解开了，脾的功能也就恢复了。”
少师眼睛一亮：“这么说，心里的结解开了，病就能好？”
“可不是嘛！”轩辕感慨道，“有时候，心里的‘药’比草木的药更管用。就像阿柱，去山谷喊出心里的委屈，比喝药还见效快。”
岐伯沉吟道：“咱们得把这些道理记下来，写进医书里。告诉后人，治病不能只盯着身体，还得看看心里装着什么。心宽了，病自然就容易好了。”
接下来的几日，轩辕和岐伯一边继续观察阿柱、姜婆婆等人的恢复情况，一边收集更多情志致病的案例。他们发现，调治情志的法子也各有不同：悲伤的人，要让他们宣泄情绪，比如哭泣、呼喊；易怒的人，要让他们冷静下来，比如散步、听舒缓的歌谣；思虑过多的人，要让他们转移注意力，比如劳作、编织。
阿柱在喝了五副药后，咳嗽彻底好了，他开始学着给女儿做小衣裳，虽然针脚歪歪扭扭，却做得格外认真。姜婆婆也跟儿媳和好了，婆媳俩一起去地里干活，偶尔还能听见她们的说笑声。
这日傍晚，轩辕站在山坡上，看着夕阳下族人忙碌的身影，心里忽然敞亮起来。医道所求，不只是治好身体的疾病，更是让人活得心安。就像天地之间，阴阳调和才能风调雨顺，人心里的情志平和了，身体才能安康。
他转身往回走，想去告诉岐伯这个想法，刚走到路口，就见少师拿着竹简跑来，脸上满是欢喜：“首领，我把这些情志调治的法子都记下来了，还配上了病例，你看这样行不行？”
轩辕接过竹简，借着最后一丝天光仔细看着，上面的字迹虽然稚嫩，却写得格外认真。他笑着点头：“很好。等医书写成了，后人看到这些，就会知道，原来治病还能从心开始。”
少师挠挠头：“那以后要是再有人因为情志生病，咱们就知道该怎么治了。”
轩辕望着远处渐渐暗下来的天空，轻声道：“是啊。只是人心复杂，情志的病，怕是比身体的病更难调治。往后还得慢慢琢磨。”
他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关于情志与疾病的奥秘，还有太多需要探索。想知道轩辕和岐伯还会发现哪些情志致病的规律？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