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集：伯高记穴
晨露还凝在苍松的针叶上时，伯高已背着半篓削好的木牌站在轩辕帐外。木牌是他寻来的青桐木，质地细密不易开裂，边缘被他用石刀细细打磨过，免得刻字时伤了手指。帐帘被风掀起一角，他望见轩辕正对着石壁上勾画的经络草图凝神，便轻手轻脚地放下木篓，取了石凿和刻刀候在一旁。
“昨日那处‘肩井’，你再试试。”轩辕转过身，额上还沾着几点石粉——昨夜他又在石壁上补画了几处新发现的穴位。帐外传来妇人的轻咳，正是前日那位肩痛难抬的妇人，此刻由家人扶着走来，左臂仍不敢大幅摆动。
伯高忙迎上去，扶妇人坐于石凳。轩辕伸手按在她肩窝处，指尖稍用力，妇人便蹙眉轻呼：“就是这里酸麻！”他向伯高点头：“找准了。”
伯高立刻取过一块木牌，石凿沾了点水，屏息凝神地刻下“肩井”二字。刻完抬头时，额角已沁出细汗——他总怕刻错一笔，这木牌要传给后人看，半点马虎不得。轩辕正用骨针轻轻点刺那处穴位，妇人起初龇牙咧嘴，片刻后忽然舒展眉头：“左臂……好像能抬一点了！”
“这穴连通肩背经络，就像打通了淤塞的水渠。”轩辕说着，让伯高记录，“主治肩痛、臂不能举，刺三分深，可配艾灸。”
伯高俯身刻字，石刀在木牌上划出细碎的声响。他忽然停手，望着石壁上那条从颈部延伸到肩部的经络线：“轩辕，这穴该归哪条经？”
轩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石壁上已画了三条粗线，分别代表从头顶到足底的纵贯线——那是他们先前根据针刺反应和气血流动推断出的“经脉”。他沉吟片刻：“你看，按昨日发现的‘天鼎’穴往下走，过此穴后入背，该属同一条经。”说着取过赭石笔，在石壁上补了道弧线，将“肩井”与“天鼎”连在一起。
伯高凑近细看，忽然想起一事：“前日在东山部落，有个猎户说他胁下痛，我按你教的法子试了几处，唯有腋下一寸处最痛，当时没来得及记……”
“走，去看看。”轩辕立刻起身。妇人的家人正要道谢，他摆摆手：“先记好穴位要紧。”
东山部落的猎户叫石生，此刻正趴在兽皮上哼哼，右胁下肿了一片。伯高刚要伸手去按，被轩辕拦住：“先看他呼吸。”只见石生吸气时胁下起伏甚微，脸色也带着几分青黄。
“你那日按的是哪？”轩辕问。
伯高指向石生右腋下，指尖轻点。石生猛地吸了口冷气：“就是这儿！像被针扎似的！”
轩辕俯身细察，指尖从腋下向胁下轻推：“此处靠近肝脏，若情志郁结，气血易淤堵于此。”他让伯高取来艾条，隔了片薄姜片熏烤，“你且记下，此穴主治胁痛、气逆，名‘期门’。”
伯高刻完“期门”二字，忽然发现木牌上的穴位已积了二十多块，有治头痛的“百会”，有治腹痛的“足三里”，还有治心悸的“膻中”。他把木牌按从头到足的顺序排开，忽然皱眉：“轩辕，你看‘内关’和‘外关’，一在腕内侧，一在腕外侧，功效却不同，这是为何？”
“就像河有两岸，左为阴，右为阳。”轩辕捡起两根枯枝，在地上画了条横线，“内侧属阴，主里证，如心痛、呕吐；外侧属阳，主表证，如发热、头痛。”他拿起“内关”的木牌，“前日那个坐船晕吐的少年，就是按此穴止住的。”
正说着，帐外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西边部落的人抬来个昏迷的壮汉，说是被毒蛇咬伤了脚踝。轩辕俯身查看，伤口处红肿发黑，壮汉气息微弱。他立刻让人取来半边莲捣汁，又在脚踝上方两寸处按压，找到一个凹陷点：“伯高，记此处，名‘解溪’，刺之可排毒，缓蛇毒上行。”
石针刺入的瞬间，壮汉忽然哼了一声，黑血顺着针眼流出少许。伯高手忙脚乱地刻着木牌，耳中听着轩辕的嘱咐：“此穴还治足肿、头痛，与‘足三里’相配，能调脾胃。”他忽然觉得手中的木牌有了分量，这哪里是木头，分明是一条条救命的路。
午后的阳光透过松枝洒下来，落在排得整整齐齐的木牌上。伯高忽然发现，有几块木牌的功效描述似乎矛盾——比如“涌泉”穴，上次治小儿惊风时说它能安神，前日治脚气又说它能泄湿。他捧着木牌去找轩辕，语气里带着不安：“是不是我记错了？”
轩辕接过木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刻字，忽然笑了：“这正是穴位的妙处。”他拉着伯高走到河边，指着河水，“你看这水，既能解渴，也能灭火，全看如何用。‘涌泉’属肾经，肾水既能安神，也能泄浊，就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让伯高在木牌后补刻：“虚则补之，实则泻之，随证而变。”
伯高恍然大悟，低头看木牌上的“涌泉”二字，忽然觉得那两个字像是活了过来，在他眼前化作一股清泉，既能滋润干涸的土地，也能冲刷淤积的污泥。他蹲下身，把所有木牌重新排列，这次不仅按部位，还按阴阳、表里分类，忽然发现它们竟像天上的星斗，隐隐连成了片。
“轩辕，你看！”他指着排列好的木牌，“它们好像……在跟着经络走！”
轩辕望去，只见青桐木牌沿着石壁上的经络线排开，从头顶的“百会”到足底的“涌泉”，真如星点沿天河分布。他拾起一块木牌，阳光照在上面，刻字的凹槽里还残留着些许木屑。“伯高，”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郑重，“这些木牌，将来要刻在竹简上，让后人无论在山谷还是平原，都能循着它们找到治病的法子。”
伯高用力点头，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想起去年跟着轩辕在深山里找药，误食毒草差点送命，是轩辕用“人中”穴救了他；想起部落里的孩童出痘，是“曲池”穴帮他们退了热。这些冰冷的木牌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是轩辕俯身诊脉时的专注，是岐伯讲解医理时的耐心，是族人康复后脸上的笑。
暮色降临时，伯高把新刻的“解溪”牌插进木牌阵里。晚风拂过，木牌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低声诉说。他忽然觉得，自己刻下的不只是文字，更是一代代人对生命的敬畏。
他抬头望向轩辕的帐篷，灯火还亮着，隐约能看见轩辕正对着石壁勾画新的经络。伯高握紧了手中的石刀，明天，他还要去记录那个治好了消渴症的“太溪”穴。
想知道伯高如何将这些穴位与经络完美对应？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