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人头攒动
约灵港口，夏日的海风鼓噪着船帆，卷动着旗帜拍打在凯尔派号武装长船的橡木桅杆上，噼啪作响
平日里喧嚣繁忙的装卸区此刻显得有些空旷，为送别的人潮让出了空间
约灵自由港的市民们、新成立的市政厅官员、商人行会的代表、还有那些不久前才从农奴身份中解脱出来的新兵们都自发聚集在此
他们的目光聚焦在一个人身上
那个高大俊朗，一头金发，披着红色披风的年轻领袖——莱恩·戈德温
莱恩站在即将收起跳板的凯尔派号船艏附近，迎风而立
他身上穿着便于行动的皮甲，腰悬战锤妙尔尼尔，肩披戈德温家族流传下来的至宝——法夫尼尔之翼
那鲜红如血的披风在强劲的北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条随时会腾空而起的活龙
“莱恩哥——！”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打破了沉默
小小的身影像一道金色的箭矢，不顾一切地冲出人群，径直扑向莱恩
是伊琳娜
她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像受伤的小鹿般一头撞进莱恩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的腰
“我听说极北之地都是蛮族和野兽栖息的地方...非常危险！莱恩哥哥不要走好不好？”她把脸深深埋在莱恩硬挺冰冷的皮甲和绒布外袍里，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努力抑住的呜咽闷闷地传出来
莱恩的心被这小小的身影牵动了一下，知道小姑娘没有恶意，只是担心他的安危
他蹲下身，温厚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带着无限怜惜抚过女孩柔软的金发，又轻柔地将那张写满恐惧和依恋的小脸捧起，用指尖拭去她眼角滚烫的泪水
“伊琳娜乖”他的声音异常温和，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我只是去完成一件很重要、也很要紧的事，很快就会回来...”
尽管小伊琳娜已经跟他经历了不少，但他还是尽量用孩子能理解的语言说道
“就像之前打坏人、保护伊琳娜一样重要，这次，是去找回我们家一个很久很久以前，迷失在很远地方的....亲人”
“亲人....是那条大龙吗？”
伊琳娜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眼泪，眼中混合着恐惧与好奇
她已经从哈罗德爷爷那里听来了戈德温家的传奇故事，小脑袋里充满了震惊
“就像故事里的那样？它会喷火吗....它会吃了你吗？”
莱恩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应该....比那要友善一点，哥哥会很小心的，你忘了我有妙尔尼尔了？”
他指了指腰间的战锤，锤柄上仿佛传来一丝细微的抗议性电波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莱恩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的、被厚实棉布包裹严实的卷轴
卷轴的边缘已经磨损，显然是他经常翻看的东西
他郑重的将它放进伊琳娜冰凉的小手里
“这个，现在交给你保管”他的眼神无比认真“在我回来之前，它是你的新功课！里面的内容，要跟尤里乌斯大叔一起好好学，明白吗？就像我教孤儿院的大家识字时那样”
那是他重新整理的基础自然知识和简化机械原理草图，是他对这个世界未来的一种规划，也是此刻他能给这个孩子为数不多的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伊琳娜的小手紧紧攥住那卷轴，用力点头，仿佛抓住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用带着泪光的眼睛望着莱恩，重重地嗯了一声
人群前方，高文挺立如松，眼神却透着无法掩饰的担忧和不甘
他数次请求随行都被莱恩坚决拒绝，理由无可辩驳：
高文必须守护这座莱恩付出心血建立的城市，守护瓦兰吉新兵的训练营，这是莱恩未来的基本盘，比跟着去冒险更重要
忠诚的守护骑士只能将满腔的焦虑化作磐石般的站姿，右手紧按剑柄，如同海岸边的灯塔，宣示着他的决心
他隔着几步的距离，沉声道“主君，请您....务必平安归来！高文·奥克尼，誓死守卫您的约灵！”
莱恩点头应下，同时也注意到了人群外西蒙那坚定的目光，也同样向他投去放心的眼神，这次的行程不会那么危险
转过头，莱恩注意到了布鲁诺敬重的目光
“莱恩阁下...请您务必小心...我们会为您日夜祈祷，期盼您的归来....”
他说的‘我们’，让莱恩有些微微皱眉
在这几个月间，一个异端教派正在悄悄兴起，他们将莱恩称为圣子，这引起了教廷代表提奥多尔牧师的高度警惕
虽然莱恩多次声明这跟他无关，也积极配合牧师对领民的思想教化活动，但他其实隐隐猜到了这问题的源头——就是布鲁诺教士
这个新教修士在接触到自己带来的解放神学资料后，似乎找到了某种行动纲领，屡屡作出违背莱恩意志的事情....这让他感到不安，有必要的话回来之后要彻底掐灭这股风气
莱恩看向教士“请务必照顾好哈罗德大人，拜托你了”
另一边，伊薇特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沉静，甚至有些疏离
她一袭墨绿色的长裙被灰鼠皮斗篷包裹着，站在稍远的冰冷石墩上，仿佛周围的喧嚣与离愁都无法真正触及她
海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那双深邃的眼眸看着莱恩，嘴角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似笑非笑的弧度
当莱恩的目光望过来时，她轻盈地走了过去
“听说你要去探亲？”女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揶揄道“希望这位老祖宗脾气好一点，别一个不高兴把你给烤了”
她随手递过去一个比巴掌略小、封得严严实实的皮囊
“里面是一些北方常见的应急药草，还有一小瓶我炼制的浓缩恢复药剂，别嫌弃味道，关键时候也许能吊条命”
“另外.....恭喜你年纪轻轻，就体会到了抛妻弃子的感觉~”
她的眼睛眨了眨，促狭地瞄了眼莱恩的表情，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清“照顾好自己，那小家伙可还等着父亲的讯息呢...”
莱恩接过这珍贵的馈赠，对上伊薇特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认真道“伊薇特，城里的事，还有哈罗德大人的身体，拜托你了，谢谢....”
伊薇特轻哼一声，随后转身如清风般隐入涌动的人群，留下一个挺直而孤清的背影，以及莱恩看不见的嘴角弧度
最终，莱恩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高台
哈罗德大人没有直接来到码头送行，而是远远眺望着即将出航的孙子，眼中满是期许和信任
莱恩用目光回应了这份信赖，随后转过身，对着船长招了招手后跃上了甲板
巨大的木质跳板被沉重的铁链绞动着，嘎吱作响地缓缓收起，隔绝了船与岸最后的物理连接
碗口粗的湿冷缆绳被水手们从岸桩上解开，抛上甲板
伴随着低沉的号令声和绞盘转动的吱呀声，沉重的铁锚被缓缓拉起，带着海底的淤泥被拖拽上来
凯尔派号的龙骨开始发出轻微的震动，坚实的橡木船体推动着海水，发出沉闷的哗哗声，船艏那高昂的、雕刻着狰狞面貌的龙头雕像，如锐利的矛尖般坚定地指向那片未知的北方
长船缓缓开动，岸上的人群也开始沸腾起来，自发组成的呼喊声，被海风扯得零碎却充满了炽热的情感：
“莱恩大人保重——！”
“少爷一定要平安归来——！”
“祝您凯旋——！”
莱恩站到了凯尔派号的最高处船尾甲板，不再回望，挺拔的身姿如同桅杆，任凭猎猎狂风吹乱他略显凌乱的金发
目的地是传说中被永不停息的风暴、沉默致命的冰山、古老海怪的传说以及失落神只阴影所笼罩的、生命禁区般的极北之岛
那里埋藏着戈德温家族血腥而荣耀的起源，也盘踞着一只神秘莫测，可能带来彻底毁灭的可怖生物——被诅咒的红龙，法夫尼尔
这一去，祸福难料，生死未卜，但他别无选择
他下意识地握住腰间战锤冰冷的金属握柄，妙尔尼尔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心绪，传来一丝细微的、仿佛带着紧张和依赖的电波波动
“放心，伙伴”莱恩低语，声音被海浪与风声吞没，只有锤柄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热和力量的传递“这一路，你与我同往，我们一起去见见....那所谓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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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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