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扶着腰、千恩万谢的刘叔，仁医堂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只是今天的宁静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林小柔拿着一块干净的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已经光可鉴人的柜台。
她的动作很慢，头垂得很低，长长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谁都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她的脸颊，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红晕。
柜台的另一边，墨寒正襟危坐，手里捧着一本医书，却半天没有翻动一页。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尴尬的气氛几乎凝成了实质。
最终，还是墨寒先撑不住了。
他干咳一声，将医书合上，发出的轻微声响让林小柔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那个……小柔，我需要出去一趟。”
林小柔停下手中的动作，却没有抬头，只是用细微的鼻音“嗯”了一声。
“去买些东西，嗯……医术研究上要用的一些纸张和工具。”墨寒找了个自认为还算合理的借口。
“哦……好。”林小柔的回答依旧简短，她飞快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埋头擦起了那张已经被她擦得能照出人影的桌子。
墨寒站起身，脚步略显仓促地走出了药铺。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林小柔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靠在柜台上，用手背贴了贴自己滚烫的脸颊。
没过多久，墨寒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上好的宣纸、几支粗细不同的炭笔，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制图工具。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在药铺的柜台前就将东西铺展开来。
上午的仁医堂病人稀少，正好给了他一个安静的环境。
他拿起一支炭笔，屏气凝神，开始在洁白的纸上勾勒起来。
《玄针三绝》御针篇，那极致的速度，无声的杀伐，歹毒的控制，都远远超出了他以往对武学的认知。
而要将这等绝学化为真正的战力，一套趁手的兵器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他要设计的，正是一套前所未有的飞针武器系统。
林小柔的好奇最终战胜了心中的羞涩。
她收拾好东西，悄悄地凑了过来，一双漂亮的紫色眼眸眨也不眨地看着墨寒笔下逐渐成型的图案。
纸上，是无数精密的线条和结构。
她完全看不懂那是什么，只觉得那些诡异的线条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锋锐与复杂。
她从未见过墨寒如此专注的样子。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图纸的世界里，外界的一切似乎都无法干扰到他。
“墨寒哥……你这是在画什么呀？”她小声地问，生怕打扰到他。
墨寒的笔尖一顿，从沉思中抽离出来。
他看了看身边一脸好奇的女孩，又看了看图纸上那些充满了杀伐之气的结构，脑中念头急转。
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正在设计一套能瞬息间取人性命的杀人利器。
“哦，这个啊。”墨寒的表情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他指着图纸上一个类似护臂的结构，尽量用自然的口吻解释道，“我在设计一个多功能护臂。”
“多功能护臂？”林小柔更迷糊了。
“嗯，你看，有时候给病人施针，情况紧急。找针包太慢了。”墨寒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我准备设计一个能把常用银针都储存起来的护臂，这样能节省很多时间，方便治病。”
这个解释，听起来……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林小柔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虽然总觉得这东西看起来不像是个医疗器械，但墨寒哥这么说，应该就是这样吧。
她哪里知道，墨寒此刻脑海中构思的，是一个何等精密的杀戮机器。
飞针，必须分为两套。
一套用于治疗。方便使用禅门针法治疗内伤，以救人为主，材质也要温和，可以采用普通银锭打造。
而另一套，则是纯粹的杀伐之器！
这类针必须用最坚硬锋利的金属打造，结构上要追求极致的穿透力和破坏力，可以采用坊市获得的寒铁打造。
两套飞针，必须储存在护臂的不同区域，发射机制也要完全独立，绝不能混淆。
更关键的是，这套系统必须能与他的龙爪手相互结合。
发射，回收，再发射……这需要一个能够瞬间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精密系统。
这其中的难度，不亚于从零开始创造一门新的武学。
“墨寒哥，你好厉害啊，还会设计这种东西。”林小柔由衷地赞叹道，虽然还是不太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随便画画。”墨寒谦虚了一句，随即又投入到图纸的绘制中。
林小柔看他这么认真，也不好再打扰，只是乖巧地表示：“那……那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她的话让墨寒莞尔一笑，心中的最后一丝涟漪也平复了下去。
“不用，你忙你的就好。”
几个小时后，墨寒陷入瓶颈。身体向身后的椅背靠去，陷入沉思。
他心里清楚，这张图纸绝非一日之功，每一个结构的联动，每一个机关的尺寸，都需要反复的推敲和打磨。
这可能需要好几天，甚至更长的时间。
而现在还急不得。
他将画了一半的图纸小心翼翼地卷起收好，然后站起身，重新投入到医馆的日常诊疗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仁医堂恢复了往日的节奏。
墨寒白天如同往常一样，为前来看病的街坊邻里望闻问切，开方抓药。
他的专业和沉稳，让所有病人都对他信赖有加。
可一旦有了闲暇，或者到了晚上关门之后，他便会立刻化身为一个专注到极致的工匠。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着灯光，一遍又一遍地修改、完善着那张日渐复杂的图纸。
有时候为了一个微小的联动结构，他都会枯坐到天亮，在草稿纸上进行无数次的演算和勾画。
林小柔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发现，这几天的墨寒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但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与执着。
那种为了一个目标，可以废寝忘食，誓不罢休的劲头，让她感到有些陌生，却又更加心动。
这天傍晚，墨寒终于长舒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炭笔。
经过数个日夜的奋战，图纸的初步设计总算是完成了。
林小柔算准了时机，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冰糖雪梨走了进来。
“墨寒哥，休息一下吧，喝点东西润润嗓子。”
“谢谢。”
墨寒接过碗，这几天的专注确实让他耗费了大量心神。
看着他喝下糖水，林小柔捏着衣角，酝酿了许久的情绪，终于鼓起了勇气。
“那个……墨寒哥。”她的声音很小，
“明天，你有空吗？”
墨寒一怔，抬头看她。
女孩的脸颊在灯光下泛着红晕，那双紫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期待和紧张。
“我想……明天约你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林小柔一口气把话说完，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她想打破这几天因为那晚而产生的僵局，也想和墨寒哥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墨寒看着她充满期盼的样子，心中一动。
但他随即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可是，林爷爷他一个人在店里……”
“咳咳！”
话音未落，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德仁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他背着手，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
“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呢，看一天店算什么。你们年轻人，就该多出去走走，玩得开心点。”
“谢谢爷爷！”林小柔又羞又喜。
墨寒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去吧去吧。”
林德仁摆了摆手，随后，他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看向墨寒。
“墨小子，你跟我来一下后堂，我有些话要单独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