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与灼热的愤怒在陆沉舟胸腔内交织，几乎要压过身体上的剧痛。陈九的背叛、天价的悬赏、还有账簿和存储卡里那足以颠覆许多东西的秘密……这一切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倒下，就意味着真正的终结。
警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老城区的迷宫般的巷道里，并未光顾这片被遗忘的废墟。暂时安全了。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拉扯着破碎的风箱。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势，否则别说复仇，就连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都是奢望。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利用那把散架的破椅子的残骸，配合牙齿和相对完好的左手，将右臂再次进行加固固定。剧痛让他几近昏厥，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角淌下。随后，他撕开搬运工制服相对干净的内衬，粗暴地擦拭清理身上其他伤口，特别是左肩和背部在跳船时造成的撕裂伤。
没有药物，没有清水，只有最原始的清创和压迫止血。整个过程如同酷刑，但他以惊人的意志力忍耐了下来，只在实在无法忍受时从牙缝里挤出几声压抑的闷哼。
[生命体征监测：多处伤口已完成初步紧急处理，感染风险极高。右臂骨折处初步固定，但仍需专业医疗介入。失血速度减缓，但仍处于危险水平。强烈建议补充水分和能量。]
系统的提示依旧冰冷，但状态总算从“极度危险”暂时变成了“危险”。
处理完伤口，他几乎虚脱，瘫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废墟外，天色已经彻底放亮，几缕光线从缝隙中透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他必须利用这段时间。他重新拿起那本厚重的账簿和那张此刻已经“安静”下来的黑色存储卡。
账簿后半部分的内容需要仔细研读。那些剪报、注释和代号背后，隐藏着一条条鲜活生命的消失和一个庞大黑色产业链的运作轨迹。他强忍着精神上的不适，一页页翻看。
[图像增强处理中…笔迹分析比对中…关键词关联检索…]
系统辅助他进行着海量信息的初步筛选和关联。
他发现，这些行动并非随意为之，目标大多是在特定技术领域有所建树的华裔专家、与华夏有密切贸易往来的商人、甚至是某些文化交流项目的负责人。行动手法包括制造意外、绑架、勒索、乃至完美的商业间谍活动。
而那个频繁出现的、如同水滴状的微小印记，经过系统放大和数据库模糊比对，指向了一个名为“深网议会”的神秘组织。这个组织在情报界传闻颇多，但极少有实证，据说专门贩卖各国政要和商业巨头的黑料，以及策划“不可能的任务”。
“秃鹫鹫”负责武力和执行，而“深网议会”提供情报和策划？
更让他心惊的是，注释中多次提到了“客户”需求，以及“成果”交付。这些针对海外华人的黑色行动，背后似乎还有着出钱下单的“买家”。
养父“青龙”的那条注释，夹杂在这些冷冰冰的记录中，显得格外刺眼。“‘青龙’阻扰‘收网’，清理门户。代价：c-7区份额。” 养父似乎试图阻止某次针对华人的行动，因此被“清理”，而“c-7区”很可能是某种利益分配的代号。
怒火再次熊熊燃烧，但这一次，变得更加冰冷和专注。
接着，他看向那张存储卡。娜塔莎虽然远程读取了数据，但原件还在他手里。他尝试再次将卡片贴近义眼接口。
[检测到存储设备…数据已部分读取（娜塔莎操作），剩余数据处于高级加密状态，需特定密钥或超算支持。]
[发现加密分区，标签名为：“prometheus’s Ledger - phase 1” (普罗米修斯账册 - 第一阶段)。]
普罗米修斯？盗火者？这个代号显得意味深长。这部分数据，连娜塔莎似乎都未能完全破解。
他现在没有能力处理这个。他将存储卡小心地收回油布包，和账簿一起贴身藏好。这是他的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然后，他想起了娜塔莎。这个神秘的黑客是他目前唯一的， albeit 极不可靠的，外援。
他尝试集中精神，模拟之前的感觉，试图通过义眼再次呼叫那个频道。然而，几次尝试都石沉大海。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义眼界面突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弹出一个极小的、不断闪烁的图标，像是一个像素风的幽灵表情。
他心中一动，将意念集中过去。
图标闪烁了几下，然后弹出一行小字：
“还没死？命真硬。”
是娜塔莎！她果然留着后门！
“暂时还没。”陆沉舟集中意念回应，“需要情报。”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看你穷得只剩血了，第一个问题免费：陈九现在在哪？”
陆沉舟提供了之前青联会据点的大致位置。
窗口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刷出一连串信息：
“据点已空。你的人渣前老板精得像鬼，‘海狐’号出事前后就溜了。卫星热能信号显示最后出现在去黎巴嫩边境的路上，车队规模不小，看来卷铺盖跑路了。”
“附赠一条：你的80比特币悬赏刚被一个匿名账户加了50%的溢价，现在黑市上想拿你脑袋去领赏的佣兵能组个加强连了。自求多福。”
果然跑了！还抬高了赏金！
陆沉舟的心沉了下去，但随即又被更强的杀意取代。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第二个问题：青联会或者陈九，在叙利亚最重要的资产或据点是什么？不是藏身点，是值钱的、他舍不得轻易放弃的命根子。”陆沉舟冷静地提问。
窗口后面沉默了片刻，似乎娜塔莎在检索和判断。
“有意思的问题……稍等。”
几秒后，信息传来：
“查到了。城北有一个‘沙漠明珠’物流仓库，明面上做进出口，暗地里是青联会最大的走私货物中转和洗钱中心。根据几个地下钱庄的流水反向追踪，陈九至少有四成以上的灰色收入经过那里。如果端了它，相当于断他一条胳膊再加半条腿。”
“坐标和简易结构图发你了。这个值点钱，算你欠我的。下次记得带利息还。”
一份详细的坐标和几张看起来像是通过黑客手段获取的建筑蓝图和热能扫描图传入陆沉舟的义眼。
“谢了。”陆沉舟记下信息。
“别死太快，我还等着收债呢。频道保持静默，有急事敲三下，收费翻倍。”
窗口再次消失。
陆沉舟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脑海中飞速整合着信息。
陈九跑路了，但留下了重要的资产。那本账簿和存储卡是重磅炸弹，但不能轻易动用。直接去黎巴嫩边境追击陈九不现实，他伤势太重，而且对方必有重兵。
那么，最好的报复，也是最现实的行动，就是摧毁陈九在叙利亚的根基，那个“沙漠明珠”仓库！既能重创陈九，也能搅浑水，或许还能从中获取急需的物资和药品。
但这同样危险。仓库守备必然森严，而他如今的状态极差。
他需要一场闪电般的突袭，一场不顾一切的破坏。不需要占领，只需要毁灭。
一个疯狂的计划开始在他脑中逐渐成形，冰冷而决绝。
他休息了片刻，积攒着最后的气力。然后，他撕下账簿最后几页空白页，用一根捡来的炭条，开始凭借记忆和系统辅助，勾勒仓库的布局图和热能扫描显示的守卫分布点。
每一笔都牵扯着伤口，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如同绝境中燃烧的野火。
复仇的序曲，即将奏响。而第一个音符，将是“沙漠明珠”冲天而起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