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明远他们四人在柳家小院推杯换盏时。
常家上下却是气压低沉一片。
常阁老一下朝就直奔书房而来,怒声喝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宋明远受了伤。
他看向常高阳和常勉父子的眼神是冷冽无比,仿佛能射出毒箭来。
常阁老是不问不知道。
在他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是气的眼前一黑。
若非他后退几步撑在了书案上,只怕就要两眼一黑栽倒在地上。
“你,你们……你们真是好得很!”
他的眼神落在跪在地上的常高阳面上,厉声道:“我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
“我让你不要轻易招惹宋明远,你就是不听!”
“如今我是里子面子尽失,今日朝堂之上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你可知道皇上今日看我是何等眼神?”
“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唯独我一人浑然不知!”
“我恨不得当即找个地洞钻进去……”
常勉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祖父。”
“我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祖父这般神色。
但他亦觉得委屈,只道:“我原以为宋明远上门闹事,不过是他得了会元,想要显摆一番,没想到他竟如此狡猾。”
“狡猾?”常阁老冷哼一声,有气无力道,”我看不是他狡猾,是你们过于蠢笨!”
他摇摇头,直道:“宋明远哪里是一般人?”
“他短短时间布局如此精妙不说,更是有这般大胆的魄力……你们父子二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常高阳也好。
常勉也罢。
如今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常清看着跪着的儿子和孙子,直觉无力。
他如今已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却还是想拼死扭转局面,为的是什么?
为的还不是常家能够长盛不衰!
但如今,他却觉得累了——
有这样不成器的儿子和孙子,祖父即便是有金丹妙诀,又能有何用?
就算给常家一座金山银山,就算让常家名满天下,迟早有一日还是会败在他们父子手上的!
常阁老深吸一口气,道:“来人。”
“开祠堂!”
“把常勉逐出常家!”
“以后,若无我的允许,这辈子他再不能踏进常家一步。”
“以后,他是飞黄腾达也好,还是穷困潦倒也罢,都和我常家,和我常清再无关系。”
常勉听到这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长阁老。
“祖父。”
“纵然我有错,也不过错在当日忍不住冒头。”
“后来宋明远的随从几次三番上门挑衅,我并不知情的。”
“是家中的仆从按捺不住、偷偷打了宋明远的仆从一顿,我不认这罪名,这是欲加之罪啊!”
在常阁老心里,常勉早就沦为弃子,自不会与他多言,更不会与他说‘常家仆从之所以如此大胆,不过是上行下效,是揣摩了他这个当主子的心思’。
他只摆摆手,示意随从将常勉带下去。
常勉见他不松口,便又朝常高阳道:“父亲!”
“父亲!”
“您救救我呀!”
“我可是您的亲儿子啊……”
他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嚎啕大哭,声泪俱下。
可常高阳看着儿子被两个大汉拖了下去,嘴巴动了动。
常高阳继而看到常阁老那决绝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常勉很快被人拖了下去。
常高阳见常阁老脸色铁青,原想着劝上几句。
可他‘父亲’二字刚出口,常阁老却冲他摆摆手,道:“下去吧。”
常阁老没动,只低声道:“父亲……”
可惜,他这话还没说完。
坐在炕上的常阁老却抓起一个茶盅,直朝他头上砸了过去。
茶盅落地,声音清脆,茶沫四溅。
常高阳头上流出涔涔鲜血来。
常阁老却像没看见似的,厉生呵斥道:“我叫你滚下去!”
“你是聋了不成?”
常高阳从小到大,活到这般年纪,他还是第一次见父亲这般神色。
他先是一愣,继而顾不上其他,匆匆退了下去。
……
不过两三日的时间。
如意就听说常阁老病了。
如意听说这消息,急忙匆匆跑来告诉宋明远,忍不住道:“二爷。”
“您说这常阁老会不会是装病?”
“”想等着事情风平浪静之后再出来?”
宋明远正坐在窗前看书,听到这话,微微摇头:“应该不会。”
“您为何会如此笃定?”如意好奇道。
宋明远放下手中的书本,与他解释起来。
“常家规矩严明,有男子年方四十无子方能纳妾的规矩。”
“常阁老虽身居高位,却终身未纳妾,甚至在他妻子死后并未续弦。”
“他膝下只有两子一女,大儿子早些年便外放为官,他膝下就有常高阳与常氏兄妹二人。”
“因常氏年纪最小,又是家中唯一女儿,他一向偏疼常氏。”
“先是寄予厚望的孙儿不成器,再是最疼爱的女儿去世,如今更是发现悉心培养的儿子如同阿斗一样扶不上台面,换成你,你能不病吗?”
如意挠挠脑袋,低声道:“若是小的是常阁老,只怕早就要悬梁自尽了。”
“他这日子也忒难了点儿。”
宋明远笑道:“对啊,如今常阁老的日子,可谓是步履维艰,难上加难。”
“不仅如此,只怕顺天府和大理寺的人还要频频找他。”
“殿试当日,圣上下令彻查此事。”
“章首辅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是要给圣上一个交代的。”
“以章首辅的性子,就算没有凶手,他也要找出一个替死鬼来。”
宋明远郑说到这里,吉祥就匆匆走了进来:“二爷,顺天府的贺府尹来了。”
宋明远道:“请贺府尹进来吧。”
很快,贺府尹便快步走了进来。
虽说贺府尹这段时间一直与宋明远保持着联系,闲来无事时常登门与宋明远唠唠嗑,说些有的没的。
但宋明远不是傻子。
他心知贺府尹只把他当成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故而在他面前并未隐藏太多。
从前贺府尹见他时,眼神里有讨好、有急切、有觊觎。
但后来,贺府尹见他时,眼里带着敷衍、轻视、不以为意。
宋明远想也不想就知道,定是常阁老敲打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