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远是忧心忡忡。
他提笔,打算给兄长宋文远回信。
他回信刚写到一半,吉祥就进来道:“二爷,门口有人找您!”
“他说他是徐大壮!”
徐大壮?
距离宋明远替徐大壮翻案已过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若非他记性好,只怕早就要忘了这一茬!
他原以为徐大壮拿着他的银子逃之夭夭,没想到这人竟过了这么久才来?
他当即就道:“叫他进来吧!”
很快。
徐大壮就跟在吉祥身后进来了。
想来徐大壮是第一次来这等地方,很是局促,连眼神往哪里扫都不知道。
宋明远注意到他身上那个粗布包袱,笑道:“徐大壮,你可是来给我当随从的?”
徐大壮本就是凶神恶煞的长相。
当日他与继母争执时,额上落了一条手指长的疤,看起来更是吓人。
他点点头,局促道:“是啊!”
“当日咱们两个不是说好的吗?”
宋明远放下笔,笑道:“不必多礼,坐下说。”
说着,他更是道:“当日我说过的话,我自然记得,不过……你为何这时候才来?”
徐大壮见他一如当夜,并没有什么架子,也没那么拘谨,打开自己的包袱,从里头掏出一把碎银子来。
“因为我这几天在城郊找了个扛活的差事,攒下了些银子!”
“当日我‘借’了您的银子,东躲西藏时花了不少。”
“这银子既是借的,当然该有借有还才是!”
宋明远:“……”
他虽知道徐大壮是个实诚人,却万万没想到徐大壮能老实到这个地步!
不过想想也是,若不是徐大壮老实,也不会被他那继母欺压这么多年!
徐大壮见宋明远没接话,顿时就道:“主上的恩,我徐大壮定会记一辈子的!”
“以后您要是有吩咐,只管差遣,上刀山下火海,我绝不推辞!”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包袱一背,大声道:“以后我住在哪儿?”
宋明远看他这实在样,顿时是哭笑不得:“你既来给我当随从,是我要付你月钱的,你怎么还想着还我银子?”
“一码归一码,这两件事不是一回事。”徐大壮认真道。
宋明远很快就命人喊了管事进来,与徐大壮商议签卖身契之事。
吉祥原本因徐大壮先前打伤自己而心存芥蒂,但如今见他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却也觉得他是个可结交的直爽人。
到了最后,吉祥更是忍不住提醒道:“你既然已卖身为奴,以后就不能叫徐大壮了。”
说着,他看又向宋明远道:“二爷,不如您给他取个名字吧?”
宋明远思索片刻,道:“不如就叫如意如何?”
“事事如意,万事不愁。”
正好他身边一个如意一个吉祥,也是个好兆头。
“好啊!”被改名为如意的徐大壮顿时就点起头来,更是咧嘴傻笑起来,“这名字好!从此之后,我便和徐家再没有关系了!”
当日,他洗清冤屈后,也曾回到家中。
只是他发现无论是他爹还是他那几个弟弟妹妹,对他都没有好脸色,话里话外都是‘当日你若忍一忍就不会有这档子事’的意思。
他隐忍多年,如今是再也忍不下去,心中那点仅剩的亲情,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意安置下来后,并未第一时间跟在宋明远身边伺候,而是跟着定西侯府的护卫学习了如今保护宋明远——
他虽有一身蛮力,却在危险时候不知应对,自然得好好学一学!
……
接下来。
宋明远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接下来的会试上。
会试和乡试有相同点,比如同样都是分为三场。
不一样的是,会试每场考三天,分别在二月初九、二月十二、二月十五,每一场考试结束后都不能出去,只能在贡院歇息,也就是说要在贡院耗上九天八夜,实在是残酷难熬。
会试的重点也和乡试不大一样,乡试虽比童试难上许多,但乡试仍以‘四书五经’的经义解读为主,说白了,就是基础升华版。
会试虽也考经义,但更多侧重于策论,策论大多围绕政务、民生和历史兴衰等问题展开,换言之,也就是说朝廷这是在选拔当官的实用人才。
这也就是为何范宗会建议宋明远三年后再参加会试的原因。
不同的时期,每个人的理解是不同的。
三年之后,寻常人看待问题会更加全面缜密。
宋明远对‘四书五经’已是烂熟于心,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策论之上。
与此同时,他亦关心此次会试的主考官。
毕竟主考官有一锤定音之权,若两人的文章难分伯仲时,便以主考官的喜好为准。
更别说往年会试主考官大多会从内阁中推举出来,此次想必也不意外。
范宗和柳三元皆担心会由常阁老担任主考官。
用柳三元的话来说:“……虽说主考官、同考官等人与所考举子不能有关系,可就如今朝中这般局势,只怕根本不会在意这么多。”
“常阁老进入内阁时间尚短,尚未担任过会试主考官。”
“若章首辅没有彻底放弃他,如今为了平息流言蜚语,定会将常阁老推出来的。”
如今若想给常阁老树立好名声,这办法是最好不过。
毕竟天下读书人向来尊师重道,就算常阁老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好,但凡考中进士之人,皆是他的学生。
当众也好,私下也罢,皆只能念叨常阁老的好。
如此一来,常阁老的名声不就渐渐好转了吗?
宋明远亦有此担忧,但他思量再三,却还是摇摇头道:“师父多虑了。”
“我虽与章首辅只打过一次交道,对他并不了解。”
“但设身处地想一下,我若是章首辅,见常阁老落得这般名声,用他做主考官时自也是要斟酌一二的。”
“章首辅已年过六旬,即将致仕。”
“在这个时候,只怕会愈发爱惜名声,怎会眼睁睁见着自己被天下人辱骂?”
真正的聪明人,不会明面上选择与百姓为敌的。
纵然他如此说,但他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心的,只怕章首辅不走寻常路。
日子一天天过去。
到了深秋时,不少江南举子已经进京。
江南向来有才之士层出不穷。
一个个举子是思虑周全,有的担心路上遇到突发事件,有的担心半路生病,有的担心水土不服……不少人已提前到了京城。
当然,更多人则是想来京城打探打探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
比如,主考官是谁。
比如,同考官是谁。
又比如,一众考官喜欢的文风又是何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