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酒杯,在地板上溅开一地晶莹的碎屑。殷红的酒液,像一道蜿蜒的血痕,慢慢侵染着光洁的大理石地砖。
陈东来脸上的血色,比那滩酒液褪得更快。
他握着手机的手在剧烈颤抖,那张刚刚还因野心而涨红的脸,此刻只剩下纸一样的惨白。电话那头,张远山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男人不似人声的嘶吼,像两把淬毒的锥子,狠狠扎进他的耳膜。
“陈董!救命啊!老张他……他要死了……他用头撞墙啊!”
“东来!怎么了?!”王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她冲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丈夫,声音里全是惊惶。
陈东来没有回答,他只是猛地抬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带着无边恐惧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二楼楼梯的拐角。
他明白了。
孙长空的报复来了。
那个叫“阎王”的杀手,也来了。
这不是商战,不是火拼。这是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抵挡的攻击。直接作用于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帝国基石,被人用最残忍的方式活活拆解。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林羽走了下来。
他甚至没有换衣服,还是那一身简单的休闲装,神情平静,仿佛楼下这片狼藉和那通催命的电话,都与他无关。
“林……林先生!”陈东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踉跄着冲过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救人!快!去医院!老张他……他快不行了!”
他语无伦次,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在他看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人送到最好的医院,用最先进的医疗设备。
林羽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又落在那部还在发出凄厉哭喊的手机上,淡淡地开口。
“去医院没用。”
“什么?”陈东来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去医院没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老张去死?
“那怎么办?林先生!求求你!老张跟了我三十年,他不能出事!”陈东来彻底慌了,他这位商界枭雄,此刻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一旁的王雅也捂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虽然不知道张远山是谁,但从丈夫的反应里,她能感受到那种切肤之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林羽没有再理会陈东来的哀求。
他走到客厅中央,就在那滩破碎的酒杯前,站定。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陈东来夫妇的呼吸都停滞了,他们看着林羽,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
与此同时,在江南市一处不起眼的廉价酒店房间里。
一个穿着夹克衫的男人,正盘腿坐在床上。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一个实时监控画面,画面的来源,是藏在张远山书房里一个微型摄像头。
画面里,张远山正像一头发狂的野兽,用头一下一下地猛撞着书柜的边角,额头上血肉模糊。他的妻子在一旁被吓得瘫软在地,只能发出绝望的哭号。
男人,正是阎王。
他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灰褐色的瞳孔里,闪动着满足而残忍的光。
这就是他的艺术。
不需要子弹,不需要刀,只需要一丝精神力的引子,就能勾出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让这恐惧无限放大,最终将宿主的理智彻底吞噬。
张远山怕虫子,极度怕。这是他从资料里找到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于是,阎王就让他感觉有亿万只虫子,在他的大脑里筑巢、啃食、蠕动。
这种从灵魂深处爆发的痛苦,足以让任何硬汉崩溃。
“第一个。”阎王喃喃自语,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笑。
他已经能想象到陈东来接到电话时,那张惊恐绝望的脸了。
他喜欢这种感觉,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拨动着凡人的命运之弦,欣赏他们无力的挣扎。
然而,就在下一秒。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无边的意志,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那不是攻击,甚至没有半分杀意。
它就像是……太阳升起,驱散了黑暗。就像是深海的洋流,无声无息地抹平了一粒沙子激起的涟漪。
阎王注入到张远山精神世界里的那点“神经幻象”,那点引以为傲的“术法”,在那股意志面前,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
它只是被“看见”,然后就“消失”了。
“噗!”
阎王猛地睁开眼睛,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溅在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将那血腥的监控画面染得更加诡异。
他的脑袋像是被一柄万斤重锤狠狠砸中,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
那不是力量的反噬,而是一种位阶上的绝对碾压。
就像一只蚂蚁,在卖力地推着一块小石子,忽然,一颗陨石从天而降,落在了它旁边。它没有被砸中,但那陨石降落带来的风压,就足以将它碾成粉末。
“怎么……可能……”
阎王捂着剧痛欲裂的头颅,灰褐色的瞳孔里,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甚至都无法捕捉到那股意志的来源!
……
陈家别墅。
客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陈东来夫妇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闭目而立的林羽。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林羽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如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也就在他睁开眼的同时,陈东来那部被他失手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尖锐的铃声又一次划破了客厅的死寂。
陈东来浑身一颤,像是被惊醒的兔子,他低头看着那部手机,眼神里充满了抗拒和恐惧。
他不敢接。
他怕听到张远山死亡的噩耗。
“接吧。”林羽的声音响起。
这两个字,带着一种奇特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陈东来颤抖着手,弯腰捡起手机,划开了接听键。他的动作僵硬得像是生了锈的机器人。
电话那头,没有了凄厉的哭喊。
取而代之的,是张远山妻子那带着浓浓哭腔和极度困惑的声音。
“陈……陈董……老张他……他没事了……”
“什么?!”陈东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他还在撞墙,突然……突然就停了,然后就倒在地上,睡着了……呼吸很平稳,就是……就是太累了的样子……”
陈东来握着手机,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抬起头,看向林羽。
脑子里,一片空白。
前一秒,是人间地狱。
后一秒,风平浪静。
这一切,只是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闭上,然后又睁开了眼睛?
这他妈……是什么手段?
神仙吗?!
“我听见了他的恐惧。”
林羽看着陈东来,说了一句让他永生难忘的话。
说完,他不再理会已经彻底傻掉的陈东来,转身,迈着和他下来时一样平稳的步伐,重新走上了二楼。
只留下陈东来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客厅中央。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又抬头看了看林羽消失的背影,最后,目光落在了地板上那滩已经开始凝固的,如同鲜血般的酒液上。
一念之间,天地之别。
他之前以为自己请来的是一尊神,可以镇压凡俗的武力。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这不是神。
这是……道。
是制定规则,言出法随的天道!
而那个所谓的“阎王”,在这尊天道面前,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陈东来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是对未知力量最极致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