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架桥上的风，带着一股硝烟和血腥混杂的怪味。
远方，已经能听到警笛由远及近的尖啸声。
陈东来没有催促，他就那么坐在后座，一动不动，目光穿过满是裂纹的防弹玻璃，看着外面那七八个蜷缩在地，不成形状的职业杀手。
他纵横商场半生，见过太多大风大浪，也亲手制造过不少。可眼前这一幕，还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那不是打斗，那是碾压。
一个人类，用血肉之躯，在不到二十秒的时间里，正面摧毁了一支装备精良的武装小队。
他缓缓收回目光，落在了驾驶座上那个年轻人的背影上。
那个背影很挺直，很安静，仿佛刚才只是下车活动了一下筋骨，而不是掀起了一场杀戮。
车内的寂静，压抑得可怕。
终于，陈东来喉结滚动了一下，干涩地开口，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总说我老了，胆子小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声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脱力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
“现在我才知道，不是我胆子小了，是我的想象力，已经跟不上这个世界了。”
他拿出那部专线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瞬间被接通。
“东环高架，第三出口前。清理一下，手脚干净点，我不希望明天的新闻上看到任何不该看的东西。”
他顿了顿，补充道：“人，都留口气，送到南郊的疗养院去。告诉孙长空，医药费我出了。”
挂断电话，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靠在了柔软的座椅上。
说完这句话，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林羽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问：“还去公司吗？”
“去公司？”陈东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忽然坐直了身体，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在狭窄的车厢里回荡，显得有些癫狂。
“哈哈哈哈……不，不去了！”
他指着前方：“掉头，去清风茶馆。”
林羽看了一眼后视镜里越来越近的警灯，没有多问，在下一个匝道口，熟练地驾驶着这辆伤痕累累的辉腾，悄无声*地汇入了相反方向的车流。
“清风茶馆，是孙长空那条老狗的私人茶室。他每天早上雷打不动，都会去那里喝一壶明前龙井。”陈东来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但眼底深处，却燃烧着一团复仇的火焰。
“今天，我要去他的地盘，点一壶最贵的母树大红袍。”
“我要让他知道，他的子弹，连给我挠痒痒都不配。”
……
孙家大宅。
书房里，气氛凝重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名贵的波斯地毯上，跪着一个浑身发抖的西装男人。
孙长空没有坐在他的太师椅上，而是站在窗前，背着手，看着院子里那棵已经有上百年历史的银杏树。
他没有发火，甚至没有说话。
但正是这种死寂，让跪在地上的心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爆了。
昨晚王海被废，他暴怒。
今天，他派出的，由退役特种兵组成的精英小队，在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全军覆没。
对方，毫发无伤。
这不是打脸了，这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用钢丝球反复摩擦。
“……人，人都废了。”心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骨头，全碎了。手法和废掉王海的一模一样。他们说……说那个人……根本不是人，是鬼……子弹都打不中他……”
孙长空终于动了。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森冷。
“暗劲宗师，做不到这一点。”他缓缓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就算是化劲大宗师，面对微冲的集火，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他走到书桌前，拉开一个上了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古朴的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部看起来老旧到可以进博物馆的卫星电话。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许久没有拨打过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那头传来一个慵懒，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声音。
“哟，老孙？你这可是稀客啊。怎么，江南市这点小池塘，还把你这条老过江龙给难住了？”
“我遇到一个很棘手的人。”孙长空的声音压得很低，“身手，超出了我的理解。”
他将高架桥上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
那份玩世不恭的慵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
“……肉身硬抗子弹，速度快到出现残影……老孙，你确定你不是在给我讲神话故事？”
“我的人，现在就躺在陈东来名下的医院里。”孙长空的声音冷得像冰。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片刻。
“有点意思……看来你们江南，出了个了不得的怪物啊。”
“我要他死。”孙长空一字一顿。
“价钱，你知道的。”
“钱不是问题。”
“好。”电话那头的声音重新带上了一丝兴奋，“把他的资料发给我。正好最近筋骨有点痒，就当是下山活动活动了。”
挂断电话，孙长空脸上的森冷，化为了一抹残忍的笑意。
陈东来，你以为你找来一把神兵利器，就能翻天了吗？
我倒要看看，你的刀，快不快得过真正的阎王！
……
清风茶馆坐落在城南的月湖公园旁，是一座古色古香的三进式院落。
这里是江南市真正的顶级圈层，才有资格踏足的地方。
当一辆车头凹陷，车身布满弹孔，连车窗都碎成蛛网的黑色辉腾，无视门口“非预约车辆禁止入内”的牌子，直接停在茶馆门口的汉白玉台阶下时。
所有人都惊呆了。
门口穿着旗袍，身姿绰约的迎宾小姐，脸上的职业微笑僵住了。
正在给一位客人泊车的门童，手里的车钥匙差点掉在地上。
这是什么情况？拍电影吗？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辉腾的车门开了。
陈东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施施然地从后座走了下来。他身上那套手工定制的西装，纤尘不染，与身后那辆如同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座驾，形成了无比荒诞的对比。
紧接着，林羽从驾驶座上下来，他关上车门，环顾四周，眼神平静。
“陈……陈董？”茶馆的经理认出了陈东来，连忙一路小跑地迎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您……您这是……”
他的目光在那辆千疮百孔的辉腾上扫过，吓得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怎么，孙长空来得，我陈东来就来不得？”陈东来瞥了他一眼。
“不不不，您说的哪里话！您快请进！”经理点头哈腰，冷汗都下来了。
陈东来没再理他，径直向里走去。
林羽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茶馆内精致的园林布局和那些看似随意的装饰。
他能感觉到，暗处，至少有十几道隐晦而凌厉的气息，锁定在了他们身上。
看来，这里不仅是孙长空的茶馆，还是他的老巢。
陈东来像是没感觉到任何危险，直接走到了整个茶馆位置最好，视野最开阔的那个临湖包厢前。
包厢的门，虚掩着。
他没有让经理通报，而是伸出手，亲自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屋内的檀香和茶香，扑面而来。
一个穿着白色练功服的身影，背对着门口，正缓缓地打着一套太极。
听到推门声，那身影动作一顿，缓缓收势，转过身来。
正是孙长空。
他看到陈东来，并不意外，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笑容。
只是那笑容，没有半分温度。
“东来，你来了。”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刚泡好的雨前龙井，知道你喜欢。”
他的目光，越过陈东来，落在了他身后的林羽身上。
那道审视的目光，如刀似剑。
陈东来哈哈一笑，大马金刀地坐下，端起茶杯，却不喝。
他看着孙长空，慢悠悠地开口。
“龙井就算了，喝不惯。”
“今天来，是想尝尝你这的母树大红袍。”
“听说，很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