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僵在了原地。
那声音很轻，贴着他的耳朵，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喧嚣的背景音，扎进了他的脑子里。
他左手袖口里，藏了一张A。
陈光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让他一阵眩晕。他下意识地想回头，去看身后这个“服务生”到底是谁，可身体却动弹不得。
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兴奋，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他体内疯狂交战。
出千？
孙志雄出千？
他当然知道孙志雄手脚不干净，这个圈子里谁没点见不得人的手段。可知道是一回事，被人当场指出来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在王海的场子，在孙家的地盘上。
这一嗓子要是喊出去，他陈光今天能不能走出这扇门都是个问题。
可如果不喊……他今晚已经输了快一千万了，再跟这一把，他这个月的零花钱就全没了，回家还得挨他爹一顿臭骂。
那张该死的底牌A，像魔鬼的诱饵，吊着他最后的理智。
对面的孙志雄，在药物的作用下，感官被无限放大。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思路快得像闪电，甚至能看清陈光脸上每一颗细小的汗珠。他把陈光的犹豫和挣扎，当成了输光前最后的绝望。
“怎么了陈少？不敢跟了？”孙志雄笑得更加得意，他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桌上的筹码，“没钱了就直说，叫我一声雄哥，今天这笔就算了。”
周围的几个女人跟着娇笑起来，看向陈光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王海坐在旁边，端着酒杯，像一尊笑面佛，没有说话。但身后的黑豹，却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陈光身后那个戴着口罩、低着头的服务生。
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一片死寂的煎熬中，陈光忽然动了。
他没有暴起，也没有怒骂，而是慢慢地抬起头，脸上竟然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孙少……玩这么大啊。”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死死盯着孙志雄那只放在桌沿边的左手，“All in就All in，不过……我这边的筹码不够了。”
孙志雄嗤笑一声：“不够就拿别的东西抵，你的那辆新买的法拉利就不错。”
“车算什么。”陈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整个人忽然松弛下来，他靠在椅背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桌上每个人的耳朵里，“我赌我一只手，怎么样？”
空气瞬间凝固。
连孙志雄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赌手？
这已经不是赌钱了，这是在玩命。
王海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放下酒杯，沉声道：“陈少，开玩笑的吧？大家都是朋友，没必要……”
“王老板，我没开玩笑。”陈光打断了他，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孙志雄，“我这把要是输了，我这只右手，当场就剁下来，给你这赌场添个彩头。”
他顿了顿，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疯狂。
“可要是我赢了……我也不要你的手。”
“孙少，你把你袖子里的那张牌，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就行。”
轰！
孙志雄的脑子像是炸开了一样。
他袖子里……有牌？
他怎么知道的？！
药物带来的亢奋和自信，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惊骇冲得七零八落。他下意识地缩回左手，这个动作，在所有人眼中，都成了一个欲盖弥彰的信号。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孙志雄猛地站了起来，指着陈光破口大骂，“输不起就想耍赖是不是？！”
陈光也站了起来，针锋相对：“是不是胡说，你把袖子亮出来不就知道了？敢做不敢认吗，孙二少？”
“我看你是活腻了！”孙志雄彻底被激怒，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
哗啦啦——
筹码、酒杯、扑克牌，碎了一地。
混乱中，一张黑桃A，从孙志雄的左边袖口滑落，轻飘飘地，落在了两个人的脚中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小小的卡牌上。
黑色的桃心，在水晶灯下，显得那么刺眼，那么讽刺。
全场死寂。
黑豹的额头，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他看向那个服务生的位置，那里已经空了。
人呢？
“好啊！孙志雄！”陈光像是打了鸡血，指着地上的牌，声音尖利地嘶吼起来，“你他妈还真敢在自己家场子出老千！你们孙家的人，脸都不要了是吧！”
孙志雄的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他感觉无数道目光像刀子一样割在他的身上，羞辱、愤怒、恐慌……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滚，让他几乎要吐出血来。
“都看什么看！给老子滚！”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对着周围的客人咆哮。
王海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这是孙家的脸面问题。孙家二少爷，在自家赌场出老千被人当场抓住，这事要是传出去，整个孙家都会成为江南市的笑柄。
“把陈少‘请’到休息室！”王海对着身边的保镖冷冷下令。
事情已经无法善了，只能先控制住陈光，再想办法封口。
“我看谁敢动我！”陈光梗着脖子，他虽然纨绔，但也知道，一旦进了休息室，是死是活就由不得自己了，“我爸是陈东来！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一时有些犹豫。
陈东来虽然比不上孙家，但在江南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真要把他儿子废在这里，后续的麻烦也不小。
场面，彻底失控。
……
而掀起这场风暴的始作俑者，林羽，此刻已经脱下了服务生的制服，换回了那身笔挺的西装。
他从员工通道不紧不慢地走出来，绕回大厦正门，坐进了那辆黑色的奥迪A8L。
他点上一根烟，摇下车窗，看着夜总会门口因为楼上的骚动而变得有些混乱的安保，眼神平静如水。
孙志雄，是孙家最脆弱的一环。
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被家族光环惯坏了心智的废物。
对付这种人，甚至不需要用武力。只需要轻轻一推，他自己就会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今晚，只是一个开始。
他要像一个最高明的外科医生，用最精准的手术刀，将孙家这棵看似枝繁叶茂的大树，从根部一点点地，切断所有的养分供给，让它慢慢腐烂，最终轰然倒塌。
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来自黑豹。
“林先生，楼上已经乱了。王海让把陈光控制起来，现在两边的人对峙着。”
林羽扫了一眼，没有回复。
他知道，黑豹发这条短信，既是表功，也是在试探。
他要让黑豹明白，自己对楼上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几秒后，第二条短信又来了。
“陈光他爹陈东来，已经接到电话了，正带人往这边赶。林先生，您真是神了！”
这一次，字里行间，已经只剩下敬畏和恐惧。
林羽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将手机调成静音，扔在副驾上，然后重新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假寐。
他是一个司机。
今夜，他只是一个尽忠职守，等待着接自家少爷回家的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