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时，他们终于抵达了时光冰窟。
眼前的景象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那不是想象中幽暗深邃的洞穴，而是一片被冰层包裹的峡谷，阳光穿透冰层，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封在了琉璃里。冰壁上布满了奇异的纹路，像是凝固的水波，又像是钟表的齿轮，随着天光移动，纹路会缓缓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这就是时光冰窟？”周明伸手触摸冰壁，指尖刚碰到，冰层就泛起一圈涟漪，映出他小时候光着屁股在河里摸鱼的样子，吓得他猛地缩回手，“这冰……会映东西？”
凌霜也试着碰了碰冰壁，冰层里浮现出她初入寒水宗时的模样，扎着两个小辫子，正笨拙地练习凝结冰棱。“好像是在映出过去的画面。”她若有所思，“难怪叫‘时光冰窟’，这里的冰能留住时光的碎片。”
林辰握紧黄铜钥匙，钥匙柄上的“时”字在冰层的映照下发出微光：“钥匙应该能打开通往冰核的路。”他顺着冰壁的纹路摸索，很快在峡谷深处找到一处与钥匙形状吻合的凹槽，将钥匙插了进去。
“咔哒——”
钥匙转动的瞬间，整个冰窟剧烈震动起来，冰壁上的纹路如同活过来一般，飞速旋转着组成一道拱门形状的光门。光门内是深邃的黑暗，隐约能听到水流声，还有……若有若无的歌声，像是个小姑娘在哼着不成调的童谣。
“是那首歌！”苏沐月突然睁大了眼睛，“我小时候听祖母唱过，说是极北荒原的古老民谣，歌词讲的是‘冰下的星星在眨眼，等个迷路的人把故事听完’。”
林辰想起老钟表匠的怀表，心中一动：“他女儿当年一定经常唱这首歌。”他回头看向众人，“里面情况不明，进去后紧跟着我，别乱碰东西。”
四人依次走进光门，穿过黑暗的瞬间，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个巨大的冰洞，洞顶悬挂着无数冰柱，冰柱里冻着闪烁的光点，真的像星星一样在眨眼。洞中央有块通体透明的巨大冰核，冰核里隐约能看到个蜷缩的身影，被无数银色的锁链缠绕着，正是沉睡的深渊之母。
而在冰核旁，立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红棉袄，梳着两个小辫子，正背对着他们，仰着头看冰核里的身影，嘴里哼着那首童谣。
“是……是照片上的小姑娘！”周明捂住嘴，生怕惊扰了她。
小姑娘似乎听到了动静，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和照片上一模一样，只是眼睛里没有焦点，像是个没有实体的魂体。“你们是……来修钟的吗？”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雪花落在棉花上。
林辰从怀里掏出怀表，打开表盖：“你爹让我们把这个给你。”
小姑娘看到照片的瞬间，魂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从眼眶里滚落，落在地上化作细小的冰晶：“爹……他还在等我吗？”
“他一直在等你，”苏沐月走上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虽然什么也没碰到，“他修好了所有的钟，说要带你看遍世间的风景。”
小姑娘的哭声渐渐停了，她接过怀表（虽然魂体无法真正触碰，怀表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托着，悬浮在她面前），突然指向冰核：“那个阿姨睡了好久了，她说等她醒了，就能让时间倒转，让我回到爹身边。”
“别信她的！”林辰急忙道，“她不是要帮你，是想利用你对父亲的思念，冲破封印！”
冰核里的身影似乎被惊动了，缠绕的锁链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深渊之母缓缓睁开眼睛，那是一双没有瞳孔的灰白色眼睛，看向小姑娘的眼神里充满了诱惑：“小不点，你不想回去找爹爹吗？只要你帮我挣断锁链，我就让时光倒流，让你回到掉进冰缝的那天……”
“真的吗？”小姑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渴望。
“别上当！”凌霜急忙道，“时光倒转只是幻象，她会吞噬你的魂魄，让你永远困在冰里！”
小姑娘愣住了，看看冰核里的深渊之母，又看看悬浮的怀表，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可是……我好想爹啊……”
就在这时，冰洞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洞顶的冰柱开始往下掉，深渊之母身上的锁链发出“咔嚓”的断裂声——她在利用小姑娘的动摇冲击封印！
“没时间犹豫了！”林辰大喊一声，将五系奇石按五行方位布置在冰核周围，“沐月，周明，凌霜，守住阵眼！”
三人立刻各就各位，苏沐月的离火在冰核东侧燃起，火焰映在冰面上，反射出温暖的红光；凌霜的冰魄功在西侧凝结出冰墙，与冰核的寒气形成制衡；周明的流云手在南侧运转，柔劲顺着锁链蔓延，暂时稳住了断裂的部分；林辰则站在北侧，将“守护”玉佩高高举起，玉佩的金光与五系奇石的光芒交织，形成一张巨大的光网，罩向冰核。
“不——！”深渊之母发出愤怒的咆哮，冰核表面浮现出无数扭曲的脸，都是被她吞噬的魂魄，“我等了三千年！凭什么被你们这些小辈阻止！”
她猛地发力，最粗的一根锁链彻底断裂，带着黑色的魔气抽向小姑娘：“既然你不肯帮我，就成为我苏醒的祭品吧！”
“小心！”林辰想也没想，催动镇岳令挡在小姑娘身前，金色的护罩与魔气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护罩上瞬间布满裂纹。
小姑娘看着护罩后的林辰，又看看悬浮的怀表，突然尖叫一声，魂体爆发出耀眼的白光，朝着魔气冲了过去：“爹说过，骗人的坏蛋要被冰星星冻住！”
白光与魔气碰撞的瞬间，整个冰洞都安静了下来。魔气像是遇到了克星，迅速消退，断裂的锁链重新缠绕上冰核，深渊之母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再次陷入沉睡。而小姑娘的魂体，在白光中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星光，融入洞顶的冰柱里，那些冰柱里的光点闪烁得更亮了，像是在对他们点头道谢。
怀表“啪嗒”一声合上，掉落在地。林辰捡起来时，发现表盖内侧多了一行字，是用小石子刻的：“爹，我看到星星了，它们说你修的钟走得很准。”
冰洞的震动渐渐平息，五系奇石的光芒稳定下来，与“守护”玉佩的金光一起，在冰核表面形成新的封印，比三千年的锁链更加坚固。
“结束了？”周明喘着气，看着冰核里重新陷入沉睡的身影。
“暂时是。”林辰将怀表小心地收好，“深渊之母被彻底锁死，短时间内不会再苏醒了。”他走到洞中央，那里还残留着小姑娘魂体消散后的微光，“老钟表匠的心愿，我们完成了。”
苏沐月捡起地上的黄铜钥匙，钥匙不知何时变得黯淡无光，上面的“时”字已经模糊不清：“钥匙失效了，我们该怎么出去？”
话音刚落，光门再次在身后亮起，门外传来熟悉的咳嗽声，正是那个灰衣老者。“进来时怎么走的，出去时就怎么走。”他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些，虽然还是苍白，却不再咳血，“没想到最后是个小姑娘的执念，帮你们稳住了封印。”
“您到底是谁？”凌霜忍不住问。
老者笑了笑，指了指冰核：“当年封印她的三百修士之一，活下来的唯一一个。”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我守在这里三千年，就是怕她醒过来。现在看到你们，总算可以放心了。”
他的身影在光门的照耀下渐渐变得透明：“告诉老钟，他女儿在冰星星里很开心，让他别再等了，好好活着，多修几块钟，让时间走得慢一点，给那些迷路的人多留点念想。”
说完，老者的身影彻底消散在光里。
四人走出光门，时光冰窟的入口正在缓缓闭合，冰壁上的纹路重新变成杂乱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场梦。只有林辰手里的怀表，还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回程的路似乎格外顺畅，鬼哭风没有再出现，连荒原的雪都小了很多。走到冻土镇外时，他们看到老钟表匠站在镇口，穿着件崭新的棉袄，手里提着个工具箱。
“你们回来了。”他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阴郁，带着种释然的明亮。
林辰把怀表递给她，又转述了小姑娘的话和老者的嘱托。老钟表匠听完，打开怀表，对着太阳看了很久，直到眼泪落在表盖上，才缓缓合上：“我知道了。”他抬起头，指了指南方，“我要离开冻土镇了，去南方看看，听说那里的春天有桃花，像我女儿棉袄的颜色。”
“一路顺风。”林辰道。
老钟表匠笑了笑，转身往南走去，脚步轻快得不像个年迈的老者。阳光落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个终于放下心事的孩子。
四人站在镇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周明才挠挠头：“接下来去哪？回青阳宗？”
“先去苏伯父的酒庄。”林辰看向苏沐月，“说好要喝他新酿的青梅酒。”
“还要吃苏伯母做的肉包子！”周明立刻接话。
凌霜笑着点头：“我还想看看江南的春天，是不是真的像诗里写的那样‘草长莺飞，杂花生树’。”
苏沐月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我们快走吧，别错过了青梅成熟的时节。”
风从荒原吹来，带着冰雪的凉意，却不再刺骨。林辰握紧手中的“守护”玉佩，玉佩的光芒已经变得温润柔和，像块普通的暖玉。他知道，封印深渊之母不是终点，守护九州的路还很长，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有老钟表匠对女儿的思念，有小姑娘化作的冰星星，有无数普通人对安稳日子的期盼，这条路就永远不会孤单。
他们转身往南走去，雪地上留下四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被新的落雪覆盖，但那方向始终朝着温暖的地方，朝着有桃花和青梅酒香的春天。
远处的天际，第一只北归的候鸟正展翅飞过，鸣叫声清脆响亮，像是在说：
“看啊，冬天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