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洲城西隅,“沙鸣酒肆”内的素色锦缎帷帐随风轻扬,帐角铜铃叮咚作响。
帐内,暖香如雾,氤氲缭绕。
四名舞姬身着薄如蝉翼的轻纱裙,足尖轻点地面,身姿轻盈如蜻蜓掠水,腰间缀着的银铃随着急促的旋转而叮铃作响,宛如春风拂过风铃,清脆悦耳,与乐声交织成一曲动人的乐章。
雕花食床上,琉璃盏中盛着琥珀色的葡萄酒,金盘中堆着香甜的蜜瓜,银匙旁还散落着几颗剥开的龙眼。
上首的乌书班斜倚在绣金软枕上,绯色锦袍松松垮垮地敞着,露出胸前一片黑黝黝的胸毛。
他左手搂着个丰满的舞姬,右手执着夜光杯,醉眼蒙眬地望着帐中旋转的舞姬,忽然“扑哧”一笑,酒液顺着嘴角流下,在锦袍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爷…吃葡萄。”
身旁的丰满女子朱唇轻启,声音娇嫩得能滴出水来。
她身着薄如蝉翼的茜纱,胸前只以两片金叶遮掩,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只见她纤纤玉指捏着颗紫葡萄,轻轻送到乌书班嘴边。
乌书班张嘴含住,葡萄汁在口中爆开,甜中带酸的味道让他眯起眼睛。
咀嚼片刻,他忽然嘴唇一噘,发出“噗”的一声。
那女子会意,连忙伸出左手掌心,乌书班用力一吐,葡萄籽准确无误地落在她掌心,引得周围侍女掩嘴轻笑。
正当乌书班伸手去摸舞姬的翘臀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康安祚的声音响起:“仙师,有要事禀报!”
乌书班眉头一皱,醉意顿时消散三分。
他推开身上的舞姬,正了正衣冠,沉声道:
“进来。”
“喏!”
康安祚应了一声,掀开帷帐匆匆入内。
他躬身行礼,压低声音道:“仙师,风子垣…他来了。”
“谁?”
乌书班瞳孔骤缩,原本慵懒的身形瞬间挺直,
“你说谁来了?”
“风子垣。”
康安祚重复道,“此刻正在帐外等候。”
乌书班猛地抓过案上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下巴流进衣领也不在意。
“他怎么来了?”
他抹了把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让他进来!”
“喏!”
康安祚急忙退了出去。
乌书班对身旁的侍者们喝道:“都退下!”
待众人鱼贯而出后,他这才将目光转向那名依偎在身旁、身姿丰满妩媚的女子。
伸出手指轻轻勾了勾女子的下巴,说道:“去,把那件玄色锦袍给我拿来。”
那女子娇嗔地应了一声,袅袅娜娜地走向一旁的衣橱,不一会儿,便双手捧着那件华丽的玄色锦袍走了过来。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康安祚的声音响起:
“仙师。”
乌书班微微坐直了身子,在舞姬的服侍下,慢条斯理地将那件玄色锦袍披在身上,系好衣带,这才沉声道:
“让他进来。”
只见康安祚恭敬地掀开帐帘,带着个人稳步走进帐来。
来人正是风子垣,他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腰间束着条粗布腰带,脚蹬一双千层底布鞋,虽衣着朴素,却自有一股潇洒气度。
“乌前辈。”
风子垣拱手行礼,声音不卑不亢。
乌书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风贤侄!怎么,这是从西海沙漠中回来了?怎么不见梦师叔他们?”
风子垣神色淡然,拱手道:“云笙姐和南宫师姐已回天澜国去了,至于子龙大哥……”
他微微一顿,声音低沉,“他已身死道消,魂归九泉了。”
“什么?”
乌书班闻言,眉头一皱,面露惊色,“可是遭遇了沙海蠕虫那等怪物?”
风子垣轻轻摇头,语气平静却透着几分凝重:
“沙海蠕虫于我等而言,尚不足为惧。我等此番,是遇到了更为强大的对手。”
乌书班闻言,神色一凛,坐直了身子,抬手示意道:
“风贤侄且请坐,咱们且慢慢道来。”
言罢,他转头望向一旁侍立的康安祚,沉声道:
“还不快上茶来!”
“喏!”
康安祚应声领命,立刻躬身退下,安排茶点去了。
待风子垣落座后,他这才将在古罗刹国遗址内的遭遇,挑拣能说的细细道来。
乌书班听后,面露骇然之色,脱口而出:
“原来,你们此番前往那古罗刹国,竟是为了一个仙域的老魔!”
“正是!”风子垣说道。
他抬头望向风子垣,目光中满是探询,“且听你这么说,那罗刹灵王已然逃脱了?”
风子垣微微颔首,道:
“我所知便是如此,至于是否已被几位前辈制伏,便不得而知了。”
乌书班眼珠转得飞快,似在努力消化风子垣所讲的内容,片刻后,他又问道:
“你说连乾坤境的修士都惊动了,不知是哪几位前辈高人?”
风子垣目光如炬,直视乌书班,缓缓吐出三个字:
“柳云裳!”
“啪!”
乌书班手中的酒杯猛地一颤,掉落在地,碎成数片,里面的葡萄酒溅在衣服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道:
“柳…柳掌教她老人家,竟也亲临了西海沙漠?”
风子垣微微颔首,轻声问道:
“正是,不知乌前辈对柳掌教所知有多少?”
他心中暗自思量,欲借此机会探听一番柳云裳的底细。
乌书班闻言,苦笑一声,缓缓摇头道:
“唉,我在宗门之中不过是个微末小卒,人微言轻,又能知晓多少掌教之事呢。不过,据我所知,柳掌教当年可是我们天澜国首屈一指的美人儿,我曾有幸远远见过她一面,但见她风姿绰约,容颜绝世,当真是惊为天人,至今难以忘怀。”
“不过……”
他话锋一转,眉头微皱,又道:“柳掌教似乎并非我们天澜国人氏。”
“前辈的意思是,她是外来的?”
风子垣闻言,不禁大惊失色,眼中满是诧异。
“是的,风贤侄。”
乌书班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柳掌教自从进了宗门,便如鱼得水,平步青云。才不过百年光景,便已坐上了掌教之位,这般手段,着实令人叹服啊!”
风子垣听后,神色淡然,并无太多意外之色。
这种借力男性上位之事,在仙域之中亦是屡见不鲜,他自是不便妄加评论。
于是,他轻咳一声,委婉地说道:“作为女子,她能走到今日这步,想必也是有着什么非凡的机遇吧。”
乌书班闻言,心知风子垣话里有话,却也不愿深究。
他点点头,微微一笑,转而问道:“哎呀,你瞧我,竟只顾着与你谈论这些琐事了。我猜,风贤侄此番前来,并非只为了与我叙说西海沙漠之行吧?”
“乌前辈果然睿智过人,晚辈确实有一事相求。”
风子垣拱手一礼,神情郑重。
“哦?贤侄不妨直言,我定当尽力而为。”乌书班说道。
风子垣沉吟片刻,方缓缓开口:“晚辈欲回神武国,需绕行南渊海。不知乌前辈手中,可有前往南渊海的地图或者其它典籍?”
“什么?你要穿越南海?”
乌书班闻言,脸色骤变,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正是,不知有何不妥?”风子垣眉头微皱,不解地问道。
乌书班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沉声问道:“不知贤侄此时,是何等修为?”
风子垣如实相告:“晚辈即将进阶四象境。”
乌书班闻言,惨笑一声,摇头道:“我曾有幸跟随一位四象境巅峰的前辈前往南海,结果半途中,他竟被食尸国的人给分食了。”
“吃了?”风子垣闻言,脸色大变。
“不错,那里的人,确乃食人之徒。食尸国之恐怖,唯亲身经历者方能深谙其味。我自恃胆识过人,然生平首次吓到尿失禁,便是在那食尸之地。最终,仅在其边境踟蹰片刻,便仓皇遁去。”
言罢,乌书班轻拍风子垣肩头,语重心长道:
“贤侄,听我一言,此路凶险万分,绝非你当前修为所能抗衡。”
风子垣闻之,微微垂首,凝思片刻,权衡其中利害。
乌书班亦不着急,轻啜美酒,静候其语。
良久,风子垣抬起头来,抱拳作揖道:
“前辈,晚辈仍决意一试。若事败,至少曾竭力而为,不负此生。”
乌书班见其神色坚定,微微叹了口气,也不再劝说。
“贤侄,稍等!”
他缓缓起身,踱步出帐。
不久,待其翩然而归,手中已多了一卷残旧泛黄、尘垢糅杂的书册。
其上,仍有干结的血渍,望之令人触目惊心。
他遂将书册递给风子垣身前,言道:
“此乃在下昔年所用之舆图,兼有行旅笔记,愿能与你此番远行,有所裨益。”
风子垣连忙双手接过,轻拂书册上的灰尘,随即抱拳,恭声道:
“蒙乌前辈赠图之恩,晚生必当珍而藏之,不敢或忘。”
乌书班微微一笑,转身走到桌前,拿起酒壶,斟满一杯酒,端至风子垣面前,道:“来,贤侄,且饮此杯,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风子垣接过酒杯,却并未立即饮下,而是微微欠身,道:
“前辈美意,晚辈心领了。然明日便需启程远行,实难久驻叨扰,且以此杯薄酒,聊表敬意。”
言罢,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乌书班见状,也不挽留,只是微微点头:“既然如此,那便祝贤侄此行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次日。
当夜幕悄然降临,如水的月光洒满整个沙洲城,给这座古老的城市披上了一层银纱。
风子垣静静地伫立在城门前,回首望着这座给予他无数回忆的绿洲之城,心中五味杂陈。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毅然离去,只留下一道孤独而坚定的背影。
他的心中充满了不舍,毕竟,这里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的避风港,也是他心灵得以栖息的地方。
但同时,他也对即将到来的旅程充满了期待,期待着与老友的重逢,期待着在旅途中遇见新的风景,更期待着自己在这次旅行中能够有所成长,有所收获。
在月光的照耀下,风子垣踏上了前往吐火城的征途,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渐渐远去,只留下一串坚定的脚步声,回响在沙洲城的夜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