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你别这么说。”罗明听他话说重了，赶紧打圆场，“我不是要你跟谁翻脸，是咱们得把丑话说在前面。就像家里办喜事，得先把待客的规矩说清楚，不然客人闹了笑话，主人家也没面子。咱们都是自家人，我才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换了外面的工头，遇见这事，早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了，哪会跟你商量？”
许金平在一旁点点头，拿起酒杯跟罗明碰了碰：“明子，你这话说得实在。咱们是亲戚，更是一起干活的兄弟，你把项目交给我们，是信得过我们。年后我跟老郑把后勤的规矩改改，材料入库得两个人签字，出库得核对清楚，谁要是敢在里面动手脚，不管是谁，直接报给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
罗明看着两人，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些。他知道，这些话要是说重了，怕伤了亲戚情分；要是说轻了，又怕他们不当回事——毕竟李志文是大舅哥，许金平是姑父，抬头不见低头见，真要是闹僵了，家里的老人也会操心。他端起酒杯，跟两人碰了碰，酒杯相撞的“哐当”声在暖融融的堂屋里格外清晰：“文哥，姑父，咱们都是洋河出来的，靠着实在干活吃饭。常青花园这项目，是咱们在华建的脸面，干好了，以后咱们洋河人在工地上说话都硬气；干砸了，不光我没脸，你们带着老乡出来干活，也没底气。”
他夹了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志远那事，我已经跟张总那边打了招呼，说是‘个别工人年轻糊涂，已经按规矩处理了’。但咱们自己得心里有数，下次再不能出这种事了。年后我打算在工地开个会，把刘小军的事当个例子，跟所有工人说说——不是要揪着谁不放，是要让大家知道，咱们工地不养‘白眼狼’，更不允许坑害自家人。”
李志文猛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时，眼底的愧疚淡了些，多了几分坚定：“明子，你放心，年后开会我第一个发言。我就说，我李志文带出来的人，要是敢坑老乡、害兄弟，我先打断他的腿！内粉班的规矩，我再重新写一遍，贴在工棚墙上，每天让大家念一遍，不信管不好！”
许金平也跟着点头：“后勤那边我也一样，材料清单每天公示，谁要是有疑问，随时可以查。咱们干工地跟盖房子一样，地基得打牢，人心得齐，不然房子盖得再高也会塌。明子，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年后我跟你文哥，肯定把手里的活儿盯得死死的，绝不让你在上面为难。”
炭火盆里的煤块烧得更旺了，把三人的脸映得通红。里屋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罗欣举着个红包跑出来，凑到罗明身边：“爸爸，姑姑给我的红包，里面有五十块！”罗明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抬头看向李志文和许金平，心里忽然敞亮——人情是人情，规矩是规矩，有时候把话说透了，反而比藏着掖着更踏实。
他拿起酒瓶，又给两人续上酒：“咱们都是自家人，我也不跟你们说虚的。年后工地要是顺顺利利，我跟张总申请，给大家涨点奖金；要是再出岔子，我这项目经理的位置能不能保住另说，你们带着老乡出来干活，也没脸面。咱们一起把这项目干好，既是给公司交差，也是给咱们洋河人争口气——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志文和许金平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应道：“是这个理！明子，你放心，年后咱们肯定好好干！”
堂屋门缝里漏进一缕阳光，落在桌上的酒杯里，泛着细碎的金光。炭火噼啪，酒香袅袅，这场掺杂着人情与规矩的谈话，没有剑拔弩张的指责，只有自家人之间的掏心窝子——罗明知道，他既没伤了亲戚情分，也把该说的规矩都落到了实处。年后的工地，或许还会有磕磕绊绊，但只要人心齐、规矩在，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老槐树下的石凳还沾着冰碴，罗明拎着个竹编暖壶走过去，刚把壶放在石桌上，就冲堂屋喊：“志远，出来晒晒太阳，跟我唠两句。”
李志远从堂屋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糖，脸上带着几分拘谨——自从金太阳的事之后，他总觉得欠罗明太多，见了面就忍不住低头。“姐夫……”他磨磨蹭蹭走出来，站在槐树下，脚边的雪水沾湿了裤脚也没察觉。
罗明往石凳上垫了块棉垫，拍了拍：“坐，别总站着。刚让秀云煮了姜汤，你喝点暖暖身子，年后回工地冷。”他倒了碗姜汤递过去，姜香混着热气飘在空气里。
李志远双手接过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碗壁，才敢抬头看罗明：“姐夫，对不起……上次的事，让你花了那么多钱，还让你在公司受了委屈。”
阳光透过槐树枝桠，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罗明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想起自己刚出来干工地时的样子——也是这么年轻，容易轻信人，踩了不少坑。他叹了口气，声音放得很柔：“先喝口姜汤，凉了就不好喝了。我刚出来干工地那年，比你还糊涂，跟着个‘老乡’去转包活，结果活干完了，人卷着工钱跑了，我跟三个工友在桥洞下冻了三天，最后还是你哥给我送的吃的。”
李志远捧着碗，小口喝着姜汤，辣得他鼻尖冒汗，却没放下：“姐夫，我当时真不是故意的……刘小军说金太阳‘便宜又好玩’，我想着快过年了，跟老乡放松放松，没想到……”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后来他们让我打电话要钱，我第一个就想到你，我知道你肯定会帮我，可我又怕你骂我……”
“我为啥要骂你？”罗明打断他，从口袋里掏出包烟，抽出一根递给李志远，见他摆手说不会抽，又塞回烟盒，“年轻人嘛，谁没好奇过？谁没踩过坑？我骂你，是怕你不长记性，下次再被人坑——但我更想让你自己想明白，哪些地方能去，哪些人能交，哪些事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