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荏苒，时光如梭，转眼已是一个月的光景。
日历翻到了1995年3月26日。
自打上回强行欠下张波那个大人情，罗明心里就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张波那边越是没动静，他这心就悬得越高，总觉得那笔“人情债”像悬在头顶的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家里的情况倒是有了些变化。
父亲罗华平总算出了院，身体略见起色，但离行动自如还差得远，眼下出入全靠轮椅，正在中医院老老实实做着康复复健。
三妹罗娟在3月14日顺利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早已出院，如今正在丽景小区7栋101安心坐月子。
二月份咬牙考下来的二级建造师证和监理工程师证，前几天终于拿到了手上，沉甸甸的两本。
中医大的工地上，科教楼项目已经成功验收，现在就等着整个中医大项目竣工，好一并结算所有款项。
不过，张波那边动作还算利索，科教楼最后一批进度款已经向省三建申请了，听说最近就能批下来。
最让人头疼的教学楼水磨石地面，也总算尘埃落定。
通达公司、省三建、市二建，加上省规划院和设计院，几方人马来回扯皮协商了好几轮，方案终于敲定。
基本还是沿用了罗明最初的思路：刨掉原有的3厘米厚找平层。只是原本计划做1厘米厚的水磨石，大概是考虑到实际施工的难度和保证质量，最终方案加厚到了1.5厘米。
施工单位毫无悬念地落回了市二建手里。
看着这块曾让不少人眼红的“肥肉”又回到市二建嘴边，罗明心里非但没有半分不舍，反而长长舒了口气，只剩庆幸。
这事儿能顺顺当当解决，别横生枝节，比什么都强。
兴许是罗明之前的态度起了作用，张波在这次水磨石工程的归属上，只是象征性地争了一下，很快就顺水推舟让给了市二建。
不过张波也没白忙活，轻轻松松拿了5万块钱的“技术设计费”，这5万的钱，张波要给罗明，罗明推辞了，他知道不是真的自己的技术有多厉害，而是人家给的张波的面子。
说是技术设计费，其实也是碍于张家的面子，对前面‘坑了’张波做出歉意的回应。
中医大工地的空气里弥漫着水泥和尘土的味道。罗明站在未完工的楼层边缘，看着楼下忙碌的景象，对还在慢吞吞收拾工具的许凯喊道：“凯子，别磨蹭了，赶紧回吧！这几天工地你就甭来了，娟娟还在我家坐月子呢，你当爹的多回去照应照应。许易，那可是你亲儿子！”
“哦！知道了。”许凯嘴里应着，手上却没快多少。他把桶里最后一点灰浆刮干净，慢条斯理地清理着灰桶，又把几件工具哐当一声扔进桶里，这才一步三挪地往楼梯口走。
罗明看得直皱眉，提高嗓门催促：“你倒是麻利点儿！再这么磨蹭下去，末班公交车都赶不上了！瞧你那点出息……”他无奈地摇摇头，补了一句，“行了，今天让姑爷给你记个满工！”
“对对对！记满工！一会儿就记！”楼下传来许金平的声音，带着点帮腔的意味，“赶紧的，快走吧！”
罗明嘴角扯出一个无语的笑，转身也往楼下走。刚到楼下，正碰上走过来的姑父许金平。
许金平掏出烟，递给罗明一支，自己也点上，吐了口烟圈，替侄子解释道：“大明，你也别怪他磨蹭。他这不也是想多挣几个钱嘛？刚有了孩子，知道要养家了，有压力了。”
“姑爷，您就别替他找补了。”罗明摆摆手，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他那是为了挣钱吗？我看他就是想躲清静，嫌孩子闹腾！刚出生的娃儿，晚上哭闹几回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娟娟呢？每隔两三个小时就得起来喂奶，白天黑夜连轴转，她说什么了？她不也在咬牙坚持着？”
罗明越说越替妹妹心疼，声音也沉了几分：“孩子现在正是认人的时候，最需要爹娘在身边。他这个当爹的可倒好，不学着亲近孩子，反倒嫌烦躲出来……这叫什么事儿！”
他心里的烦躁其实还有一层：许凯这当爹的一躲清静，照顾月子的担子就更多落在了妻子李秀云身上。
李秀云像上了发条似的，上下跑个不停。一头要顾着在丽景小区坐月子的小姑子罗娟和嗷嗷待哺的小侄子许易，换尿布、熬汤水；一头还得操心自家屋里那两个“小祖宗”的吃喝拉撒。自然，能分给罗明的关注就少得可怜。
他已经连着好几天，晚上都是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睡觉不说，更要命的是还得硬着头皮应付家里的两个小家伙——罗欣和罗浩。这俩活宝晚上轮流“画地图”（尿床），没少把李秀云气得够呛。李秀云两头忙得焦头烂额，回头一看家里又是一团糟，这火气自然就撒到了罗明头上：“你就不能多看着点？天天工地工地的，家里事一点指望不上！”这滋味，夹在工作和家庭夹缝里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晚风带着工地的凉意和尘土气息吹过，罗明望着许凯那终于磨蹭到消失在大门口的背影，眉头锁得更紧了，像拧了个死结。
“大明，你不回啊？”许金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探询。
“我等会有局。”罗明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晚上还不知道是几点回呢。”
“啧啧，不愧是当老板的，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应酬多。”许金平带着点羡慕又有点讨好的语气。
罗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姑爷，您这话说的。吃喝？那都是伺候人的活儿。我这号小角色，轮得到享受？我是去给人买单结账的那个。”他话里透着几分自嘲和不易察觉的疲惫。
话锋一转，罗明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姑爷。我这两天好像听到点风声，说工地上有人在闹腾？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