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其他工地！”李威用力点头，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主要是那个工地……要的量……实在太大了！我李威虽然小有身家，但……但架不住这么个要法啊！每天……每天都是两百多吨！连续快一个星期了！我……我实在是扛不住了！”说到“两百多吨”和“一个星期”时，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恐惧。
“等等！”罗明猛地抬手打断了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李威急糊涂了在说胡话。“多少？李哥你再说一遍！每天多少吨？！”
“两百多吨！最少的一天也有两百吨！就这一个星期，光那个工地就拉走快一千四百吨了！”李威几乎是哭丧着脸喊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有些变调。
每天两百吨？！
罗明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刚才的鄙夷和荒谬感瞬间被一种冰冷的、巨大的惊疑所取代！他太清楚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了！
1995年，水泥价格大概在260到300元一吨。两百吨，就是五六万块钱！一个星期一千四百吨，那就是将近四十万的货款！
这绝不是小数目！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什么工地一天能用掉两百吨水泥？！
罗明前世在工地上摸爬滚打多年，能干到项目经理，对各种材料的消耗量心里门儿清。
普通的住宅楼项目，主体施工高峰期，一天的水泥用量撑死了也就几十吨。
像中医大这种教学楼项目，体量不小，但主体结构也快收尾了，现在主要是内装，水泥用量更是锐减。
就算是在建大型厂房或者高层建筑的地下室阶段，一天两百吨也是极其惊人的数字！
那意味着至少是大型桥梁、巨型水坝、或者超高层建筑核心筒正在高强度浇筑的规模！
这种级别的项目，在江城绝不可能悄无声息！
而且，通达公司一个初创的小分包公司，怎么可能接得到这种国家级或者省级的重点工程？
张波要有这本事和人脉，还用得着在中医大这种项目上抠抠搜搜？
有问题！绝对不对劲！
一股寒意顺着罗明的脊椎爬上来。他敏锐地嗅到了巨大的、不祥的气息。这绝不是正常的业务往来！
李威的焦虑、齐奇负责的水电突然换人……所有的线索瞬间在他脑海里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结论——这里面有鬼！而且是大鬼！
罗明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李威：“李哥！你跟我说实话！到底什么情况？！哪个项目？在哪儿？谁跟你对接的？签收人是谁？你不把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给我说清楚，我怎么敢去跟波总递话？我连是什么项目都不知道，跑去说什么？说李威供了水泥要结款？波总问我供哪了，我怎么答？这不是找骂吗？”他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语气急促而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此刻，他不再是那个被催款的小工头，而是变成了一个急于揭开谜底的侦探。
李威被罗明的气势震慑住了，同时也被这巨大的信息差惊得目瞪口呆。
他瞪圆了眼睛，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被欺骗的愤怒：“罗……罗兄弟你不知道什么项目？！这……这怎么可能？！他妈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齐奇有问题！我就说呢！怎么可能会有工地连续一个星期每天要两百吨水泥！还他妈催命一样地催！原来……原来你们公司压根不知道？！那他妈的水泥送哪去了？！”巨大的恐惧和被耍弄的怒火让他有些口不择言，声音在空旷的角落里回荡，带着一丝绝望的嘶哑。
“李哥！冷静点！”罗明低喝一声，警惕地看了看仓库方向，幸好卸货的嘈杂声掩盖了这边的动静。“你慢慢说！从头说！到底怎么回事？谁找你要的货？怎么联系的？送到哪里？谁签收的？”他必须抓住每一个细节。
李威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但声音依旧颤抖：“是……是齐奇！就是你们那个股东齐总！大概……大概十天前吧？他突然给我打电话，说通达公司接了个大项目，急需要大量水泥，让我全力保障供应！他说项目时间紧、任务重，要得非常急，每天至少保证两百吨！还说这是公司机密项目，让我先供着，账按老规矩走，后面一起结！我想着……想着通达公司虽然新，但张总背景硬，齐总又是股东，应该不会坑我……而且这么大的量，利润也还可以，我就……我就答应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眼神里充满了悔恨：“最开始两天，是我亲自跟车送到一个地方，签了单子。后来量太大，我这边其他工地也要管，就交给手下的两个司机和一个跟单员去送了。他们回来说，工地好像在博物馆附近，具体地址每次都有人提前打电话通知，好像是在一个后街或者什么仓库区……我也没太在意。签收单都是司机带回来给我的，上面签的名字……叫‘高修文’！我问过司机，司机说是个三十来岁的男的，戴着安全帽，看着像工地的人，每次交接都挺利索，没多话。我也就没多想……直到昨天，财务跟我说，光是这一个‘博物馆项目’就压进去快四十万的货了！我这才慌了神！想找齐奇问问情况，什么时候能结一部分款周转一下，结果……结果他妈的电话死活打不通！要么关机，要么没人接！我这心一下子就掉冰窟窿里了！”
李威越说越激动，双手都在颤抖：“我这才想起来，这‘高修文’我他妈根本不认识！不是你们公司的人吧？罗兄弟你听说过吗？我赶紧翻出签收单看，那字签得龙飞凤舞，根本认不清！我越想越不对劲，这才……这才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找你！我寻思着，罗兄弟你是张总信得过的人，又在现场，总能知道点风声吧？结果……结果你他妈也不知道？！这……这他妈不是坑死我了吗？！”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四十万！在1995年，这绝对是一笔能压垮他这种中型供应商的巨款！
罗明的心沉到了谷底。
高修文？
博物馆附近的后街仓库区？
齐奇直接联系的？
张波不知情？
所有的碎片拼凑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齐奇在利用通达公司的名义和李威对张波的信任，进行一场巨大的诈骗！
他伪造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大项目”，把李威的水泥骗走，然后……这些水泥去了哪里？被卖了？还是用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这个念头让罗明手脚冰凉。
如果这是真的，那通达公司有可能就完了！
中医大这个项目肯定要烂尾！
张波肯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但自己这个靠张波吃饭的工头？
自己带着这么多老乡出来干活，工资怎么办？材料款怎么办？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工地停工、工人闹事、债主堵门的可怕景象！
虽然上辈子和张波相处的很愉快，他很讲义气，不会赖账，但这辈子才接触啊，这怎么敢赌？
会不会就是这次的事情导致张波前世的时候远走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