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凌析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微微点头，眼神亮得惊人，“大人请看！此毒并非砒霜，但能与蒜汁中的某些成分发生显色和沉淀反应！小禄子所中之毒，定然在此盅燕盏之中！”
邢司业俯身仔细观看，脸上凝重之色更甚：“能确定是何种毒物吗？”
凌析仔细观察着反应现象，沉吟道：“仅凭此反应，尚不能完全断定具体是何种毒药，但此反应特性与记载中的几种剧毒植物提取物颇为相似，毒性猛烈，发作极快。需进一步化验方能确定。”
“但无论如何，毒下在这盅陛下御用的‘金丝燕盏’里，已是确凿无疑！”
目标，终于被锁定！
然而，凌析的心却沉了下去。
毒在御膳中确认，意味着危险离皇帝如此之近，也意味着凶手的胆大包天和算计之深。
这盅燕盏，从炖煮到呈递，经过多少人手？谁有机会下毒？是炖煮之初？是传递途中？还是……在最后时刻？
库房内一片死寂，只有气死风灯偶尔爆出的灯花轻微噼啪声。邢司业面色凝重如山，盯着那点灰白沉淀，仿佛要将其看穿。这确认无疑的证据，将案件的严重性推向了新的高度。
就在这气氛紧绷到极点的时刻——
“咕噜噜”
一阵清晰而悠长的腹鸣声，极其不合时宜地打破了沉默。声音来源，正是刚刚还一脸严肃、指点江山的凌都尉。
凌析：“……”
邢司业：“……”
哈哈，你看这事整的。
两人面面相觑。凌析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尴尬，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鼻尖。
邢司业那向来古井无波的严肃面容上，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但又强行忍住了，化为一声略带无奈的轻咳：“……没用早膳？”
凌析讪讪一笑，老实承认：“出来得急，忘了这茬了……”
她说着，动作极其自然地从腰间那个看似普通、实则内有乾坤的荷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打开油纸，里面是几块色泽深褐、纹理分明、散发着浓郁肉香和些许香料气息的肉干。
“大人要不要尝尝？”凌析递过去一块，试图缓解尴尬，语气带着点献宝似的得意，“这是我跟御膳房赵师傅探讨之后，自己琢磨着做的。”
“选了猪后腿精肉，先拿老汤底配着十几种香料文火慢炖透了，再撕成条用果木炭火慢慢烘烤干，入味又耐嚼，还顶饿。”
这做法里，掺杂了她前世记忆里关于肉脯制作的某些理念，搁在这里，也算是创新菜了，得了赵师傅好大的夸赞。
邢司业看着递到眼前的肉干，又看看凌析那虽然尴尬却依旧亮晶晶、带着期待的眼神，略一迟疑，竟真的伸手接了过去。
他举止依旧优雅，将肉干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肉干确实如凌析所说，咸香适口，韧而不硬，越嚼越香，带着一股独特的烟火气和复合的香料风味。
“嗯，尚可。”邢司业慢慢咽下，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虽简洁，但已是极大的肯定。
凌析嘿嘿一笑，自己也塞了一块进嘴里，大口嚼着，方才那点尴尬瞬间被满足感取代。
两人就在这堆满了馊腐御膳的诡异库房里，默默地分享了几块肉干，气氛竟莫名地缓和了些许。
吃完肉干，凌析拍拍手上的碎屑，重新打起精神：“大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既然已确定毒在燕盏中，是否要立刻禀报陛下，对相关人等……”她做了个查办的手势。
邢司业摇了摇头，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兹事体大，牵涉后宫。仅凭此点，尚不足以锁定真凶，贸然行动，恐打草惊蛇，甚至引发不可测之变。”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你且继续按原计划在御膳房暗中调查，重点是这盅燕盏从炖煮到呈递的每一个环节，经手之人，接触之机。”
“尤其是郑贵妃与李淑媛两宫宫人，当日的具体行踪和举动，需设法核实。”
“是，属下明白。”凌析点头。
“此间发现，我需即刻密报陛下。”邢司业目光锐利，“后续如何定夺，须待圣意。在此之前，你务必谨慎，不可暴露分毫。”
“是！”
交代完毕，邢司业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库房门口。
凌析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那盅如今已确认为杀人凶器的“金丝燕盏”，深吸了一口混合着肉干余香和食物腐臭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凌析告假半日，回到御膳房时已是下午。
一进门，就听见相熟的小太监挤眉弄眼地告诉她：“小林子，晌午有个长春宫的小宫女来找过你，叫小梅的，提着食盒还东张西望找你呢！”
凌析闻言，只是憨厚地笑了笑，挠头道：“哦？许是有什么事吧。”
“唉！我这一上午不在，耽误活儿了，得赶紧忙起来。”她并未多说，转身便扎进了忙碌的备膳活计中。
这个大喇叭，她要是敢理他一句，晚上就能传成她和小梅对食。多说一句算她输好吧！
那个小太监跟在后头“哎”了几声，见凌析不理他，不干不净地啐了两口，也转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直到晚膳时分，御膳房再次人声鼎沸，各宫前来提膳的太监宫女络绎不绝。
凌析正挽着袖子，在院角的大水缸旁哗啦啦地清洗着一堆萝卜，水花四溅。一抬头，正好看见小梅提着食盒，站在领取膳食的队伍里，正伸着脖子朝她这边张望。
四目相对，小梅眼睛一亮，脸上立刻绽开灿烂的笑容，趁着队伍移动的间隙，小跑着凑了过来。
“小林哥哥！你可回来啦！”小梅的声音带着雀跃。
她左右看看，见没人特别注意这边，便飞快地从袖子里掏出那个月白色的荷包，塞到凌析手里，压低声音说，“这个给你！是我们主子赏的，谢谢你昨天帮了我们！”
凌析手上还沾着水珠和萝卜泥，被塞了个荷包，愣了一下，连忙摆手，做出受宠若惊又不敢收的样子：“这……这怎么使得！就是碰巧说了两句话，举手之劳，哪敢当主子的赏！快拿回去，快拿回去！”
小梅却执意要塞给她，认真地说：“主子说了，帮了忙就要谢的！小林哥哥你就收下吧！不然我回去没法交代！”
她力气不小，硬是把荷包塞进了凌析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