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析长松了一口气，几乎虚脱，但立刻强打精神。
人救回来了，但危险远未解除。
她仔细检查玉蔻的情况，手指拂过她冰冷的脸颊、脖颈……当她的指尖无意间擦过玉蔻耳根后方湿漉漉的发际线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周围皮肤的凸起感让她猛地一顿。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几缕黏连的黑发，借着摇晃的灯笼光，仔细看去——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小点，正静静地潜伏在苍白的皮肤上。
在水下受到的剐蹭？亦或是……针孔？
凌析的心猛地一沉。
如果是先被针刺注入某种药物导致昏迷，再被推入水中制造意外……那之前几位姑娘齐刷刷的“意外落水”，就说得通了！
她心中一跳，猛地抬头，却不是看向舫主，而是迅速在慌乱的人群中搜索。
她准确地找到了几个平时与玉蔻还算交好、此刻正吓得花容失色的歌姬，也看到了两位闻讯赶来、面露关切之色的老熟客。
凌析立刻换上一副惊魂未定、又带着恳切的表情，对着那几人急声道：“几位姐姐、公子，玉蔻姐姐刚才真是吓死人了！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可不能再出半点差池！”
“麻烦你们过来帮忙围着她些，别让慌乱的人撞到她，也别让风吹着，等她缓过劲来，定会重重谢你们！”
她这话说得情真意切，那几位歌姬和客人闻言，无论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图那一份“感谢”，总之是陆陆续续上前几步，有意无意地将玉蔻围在了中间，形成了暂时的保护圈。
舫主看着这一幕，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
他知道，暂时动不了玉蔻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舫主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冰冷的杀意，“混入我醉仙舫，制造混乱，伤我的人，究竟意欲何为？！”
“来人！给我把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拿下！！”
凌析和谢前对视一眼，知道戏演完了。
完蛋的完。
“跑！”凌析低喝一声。
两人几乎同时暴起，谢前大吼一声，双手抓住身上那件湿透勒肉的女装领口，“刺啦”一声直接将其撕裂扯下，露出底下更利落贴身的中衣，同时一脚将旁边一个扑来的打手踹进人堆里。
凌析的动作更快，她早已嫌那雪青拖尾长裙碍事，双手抓住裙摆两侧，用力一撕！
华丽的布料应声而裂，露出底下的浅色底裤。
要真是古代人，可能觉得露出底裤不雅，但在凌析看来，这可是宽松棉麻长裤！
她顺手抄起旁边桌上一盘油光锃亮的红烧蹄髈，看也不看就朝冲在最前面的打手脸上砸去！
“啪叽！”油腻的蹄髈正中面门，烫得那打手嗷嗷直叫，汁水糊了满脸，瞬间失去战斗力。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舫主气急败坏地跳脚指挥。
整个醉仙舫彻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宾客尖叫着四散奔逃，却又忍不住回头看热闹；
丫鬟歌姬们吓得乱窜，撞翻无数桌椅杯盘；
酒水、菜肴、水果滚落一地，滑腻不堪；
丝竹乐器被踩得噼啪作响……
在一片混乱中，不知道哪个混不吝的乐师，躲到了某个犄角旮旯里，悠哉悠哉地拉起了胡琴，欢快的节奏直逼赛马。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凌析和谢前如同山里最灵活的狗，又像峨眉山的大表哥，在混乱的人潮和障碍物间飞速穿梭。
谢前仗着力气大，按着圆桌跳到对面之后，一把将圆桌掀翻！
价值不菲的杯盘碗碟叮铃哐啷碎了一地，原本坐在桌边穿金戴银的胖子叫地像是待宰的年猪，连滚带爬地窝到了墙角。
后头两个打手下意识抬手护着头脸，让谢前又逃出去一段。
“兵分两路！往楼上跑！！”
凌析身形灵巧，从旁边追上来，一下钻过翻倒的桌底，踩着滑溜的西瓜皮硬是溜出一段距离！
二人左躲右闪，但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被几个打手逼到一处较高的栏杆旁，下方是主舞台的顶棚。
凌析毫不犹豫地翻身跃上栏杆，居高临下，暂时获得了片刻的喘息和所有人的注目。
她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清脆的声音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混乱，传遍了附近每一个角落：
“舫主，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奸细，那我问你，绿漪姑娘是怎么落的水？红绡姑娘又是怎么‘意外’丧命的？芸娘为何一夜之间就香消玉殒？！”
“今晚玉蔻刚刚惊艳全场，转眼就‘失足’落水，耳后还有不明针孔！你敢说这些都是意外吗？！”
“你这醉仙舫到底是销金窟还是阎罗殿？！一个月前郑贵妃娘家的堂会之后，接连出事，你敢说这其中没有关联吗？！你杀人灭口，到底想掩盖什么！！”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惊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响。
原本混乱的场面竟然出现了片刻的寂静。
所有宾客、歌姬、甚至部分打手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向舫主，又看向栏杆上那个身姿挺拔、目光如电的“姑娘”。
“什么？什么针孔？”
“郑贵妃娘家？这又和郑贵妃有什么关系了？”
“难道……真不是意外？”
“我就说！怎么能那么巧……！”
舫主的脸瞬间血色尽失，随即又气得涨红。
他指着凌析，手指都在颤抖：“妖言惑众，血口喷人！给我抓住她，撕烂她的嘴！”
打手们在混乱了一瞬间之后，更加疯狂地扑上来。
凌析冷笑一声，看准时机，在打手即将抓住她的瞬间，再次翻身跃下栏杆！
但这次她看准了主舞台上方悬挂的、用来表演飞天舞的结实绸带——
她凌空抓住一根绸带，身体借力一荡，如同灵巧的飞燕，直接荡过了小半个大厅，稳稳落在另一端的楼梯扶手上，姿态轻盈优美，引得几个躲在角落的歌姬竟然下意识地小声惊呼了一下。
就在她落地瞬间，一个平时与芸娘交好的歌姬，“正巧”端着一盘刚炒好的、滚烫的盐炒花生米路过，见状吓得“哎呀”一声尖叫，手忙脚乱地脚下一滑——
整盘花生米脱手而出，不偏不倚，全撒在了追到楼梯口的几个打手脚下！
“哎哟喂！”
“噗通！咔嚓！”
几个打手猝不及防，踩在圆溜溜的花生米上，顿时人仰马翻，摔作一团，惨叫连连。
“哎呀！！”那歌姬跟着尖叫一声，捂住嘴，一副吓坏了的样子躲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