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
“泠音姑娘”深居简出，除了每日固定时间开窗“对月感怀”，几乎从不出“听雪阁”半步，将那“清冷孤傲、不喜喧闹”的人设贯彻到底。
而丫鬟“小榭”则开始了他的“外围渗透”计划。他牢记凌析的指示，充分发挥“力气大、憨直、不太懂规矩”的乡下丫头特色，没事就往厨房、杂役房等下人聚集的地方钻。
凭借一把力气和看似不拘小节的爽快，以及岳辰给的活动经费，时不时分点零嘴，他很快和舫里的底层仆役混了个脸熟。
大家虽觉这“小榭”姑娘体格异于常人，声线也独特，但见她干活麻利、人又没什么心眼，便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这日午后，谢前又以“姑娘想吃点时鲜果子”为由来到厨房，正碰上小丫鬟杏儿在剥莲子。
“杏儿妹妹，忙着呢？”谢前自然地靠近，压低了些嗓音，“这莲子要剥这么多？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你一起？”
杏儿抬头见是他，露出笑容：“小榭姐姐，是你呀。不用麻烦啦，很快就好了。”
她对这位泠音姑娘身边“与众不同”却很好说话的丫鬟颇有好感，此时自然不会冷脸待人。
谢前也不强求，倚在一旁，拿起一个莲蓬看似随意地把玩，闲聊般引入话题：“唉，我们姑娘喜静，整日待在屋里，倒是清闲。不像你们，舫上定然热闹得很吧？听说之前有好几位顶红的姐姐？”
一提到这个，杏儿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可不是嘛！绿漪姐姐，红绡姐姐，芸娘姐姐，还有玉蔻姐姐，那才叫风光呢！唉，可惜了……”
“唉，我也听说了，真是可惜呢……我还听说，之前这几位姐姐之间，就难免有些……小摩擦？”谢前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带着点乡下人听新鲜事的朴拙好奇。
杏儿撇撇嘴，声音更低了：“哪儿能没点磕碰呢……绿漪姐姐和红绡姐姐最是要好，跟亲姐妹似的，偶尔还拌两句嘴呢。”
“红绡姐姐性子急，好强，以前为了争压轴的演出机会，没少跟玉蔻姐姐别苗头！有一回两人还差点在后台吵起来，幸好被人拉开了。”
“芸娘姐姐呢？我听人说，这位姐姐性子好像很安静，与我家姑娘倒有几分相似……”谢前顺势追问。
“芸娘姐姐是不爱争，可……可架不住有恩客就吃她那一套啊！”杏儿眼睛发亮，“就那位常来的郑公子，原先可是玉蔻姐姐的常客，后来不知怎的，就开始捧红绡姐姐了，好东西都往红绡姐姐那儿送。”
杏儿撇了撇嘴，显然是支持红绡的那一派：“为这个，玉蔻姐姐心里能不憋气？没少在背后说些酸溜溜的话……”
谢前听得认真，脑中快速过滤着信息：“那……之前绿漪姐姐和红绡姐姐出了事，玉蔻姐姐那边……没什么反应？”
杏儿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哎哟这可不敢乱说！舫主不许大家议论的！不过……”她凑得更近，声音几不可闻，“我只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说！”
见凌析点头，杏儿低声道：“我也是听洗衣房的桃花说的，说是负责倒夜香小草跟她说的，有人看见，红绡姐姐没了的第二天，玉蔻姐姐在她自己房里哼着小调描花样呢……也不知是不是正好心情好……”
“真的吗？！玉蔻姐姐怎么能做这种事？”
……
谢前顺着这个话题又闲谈了几句，获取了不少关于往日恩怨、资源争夺的八卦信息后，觉得收获颇丰。
他端着一盘厨房给的、刚切好的果盘，又拎了一壶新茶，步履沉稳地往回走。
看来这内部竞争激烈啊，几位姑娘之间的矛盾比巧云说的还大，玉蔻的嫌疑似乎又上升了。他得尽快和凌哥分析一下。
等到谢前推开了听雪阁的房门，习惯性地压低声音：“凌哥，我打听到些消息，关于那几位……”
话音未落，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房间里太安静了，凌析常待的窗边空无一人！
凌析不在屋里！
谢前的心猛地一紧，但常年办案的训练让他瞬间压下惊慌。
他不动声色地将托盘放在桌上，目光迅速扫过房间——没有打斗痕迹，没有匆忙离开的迹象。
他立刻转身出门，拦住一个路过的小丫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憨厚焦急：“这位妹妹，可看见我家姑娘了？一转眼功夫，怎就不见人了？”
小丫鬟被他拦住，看清是他，才道：“是小榭姐姐啊……方才似乎瞧见玉蔻姑娘身边的碧云过来，请了泠音姑娘过去，说是玉蔻姑娘想找她说说话儿。”小丫鬟说着，递给他一个略带担忧的眼神。
谁不知道玉蔻姐姐向来骄纵，这位泠音姑娘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怕是少不了要被刁难。
谢前心中警铃大作。
玉蔻！她主动找上门了？！
他想立刻冲过去，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冷静。
谢前深吸一口气，对丫鬟道了声谢，然后迈着小碎步朝着玉蔻房间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快速思考着各种可能性以及应对方案。
到了玉蔻房外，他没有贸然闯入，而是先侧耳倾听了一下——里面并无激烈争吵声。
他定了定神，这才抬手，不轻不重地叩了叩门。
里面传来玉蔻懒洋洋的声音：“谁啊？”
“小榭。玉蔻姑娘？我来给我家姑娘送件披风。”谢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条缝，开门的却是凌析本人。
她看到谢前，眼神微动，随即让开身子，用那清冷的嗓音道：“小榭，进来吧，关门。”
谢前闪身进屋，迅速关上门，目光锐利地扫视室内——凌析完好无损，玉蔻慵懒地坐在不远处，指尖挟着一枚蜜饯。
气氛诡异得平静。
玉蔻的目光在谢前那“英姿飒爽”的丫鬟造型和凌析身上来回扫了一圈，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带着嘲讽和不可思议的弧度，说出了石破天惊的第一句话：
“丫鬟也就算了，花魁……你们刑部是真没人了吗？就不能找个真女人来？”
凌析：“……”没完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