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外的落马湖码头,夜色像一块浸了水的黑布,沉甸甸地压在水面上。周掌柜站在栈桥上,手里捏着一盏马灯,灯芯的光晕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忽明忽暗。远处传来“吱呀”的摇橹声,三艘乌篷船划破水面而来,船头的汉子压低了帽檐,见了周掌柜,从怀里掏出块刻着“顺”字的木牌——那是自治领商船的暗号。
“人齐了?”周掌柜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
“二十个铁匠,十五个织工,都在船上。”船头的汉子是陆峥留在江南的护卫队队长老郑,他粗粝的手掌在船帮上抹了把水,“赵大人那边没出岔子吧?”
“放心,制造局的巡逻兵被我用‘查走私’的名义引去了西码头。”周掌柜朝乌篷船招招手,“快,趁涨潮前过闸口。”
一、跨区域通道:像藤蔓一样藏在水面下
这条秘密通道从苏州落马湖出发,经太湖入长江,再转道东海,最终抵达自治领南境的无名码头,全程一千两百多里,被工匠们称作“藤蔓路”——因为它像藤蔓一样,缠绕在官船、商船的航线之间,藏在芦苇荡、暗河汊这些最不起眼的地方。
通道的每一段都有“节点”:
- 苏州段:由周掌柜的“货栈”作掩护,华工先以“搬运工”身份住进栈房,夜里再换乘乌篷船;
- 太湖段:芦苇荡里藏着十二处临时停靠点,每个点都有渔民接应,遇到巡逻艇就钻进芦苇深处;
- 长江段:借用洋务派控制的“漕运商船”,华工扮成船工,船舱底部改造成暗舱,能藏下五十人,舱门伪装成储物箱;
- 东海段:自治领的“煤船”每月初五、十五两班,煤堆中间留着中空的“安全区”,通风口藏在煤堆缝隙里。
老郑带着的护卫队共十二人,都是从退伍士兵里挑的,每人配一把短刀和一支信号筒。他们熟稔地指挥华工们钻进漕运船的暗舱,铁匠张师傅背着他的“千锤砧”,铁砧撞在舱壁上发出闷响,吓得织工李大姐捂住了嘴。
“别怕,这暗舱结实着呢。”老郑拍了拍舱壁,“去年运过两批货,连海关的狗都没闻出动静。”
暗舱里铺着稻草,点着一盏微弱的油灯,二十个华工挤在一起,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此起彼伏。张师傅把铁砧往墙角一放,笑道:“这地方比制造局的工棚暖和。”旁边的小铁匠王二接话:“等到了自治领,咱就能甩开那些守旧派,好好打场铁了!”
二、沿途护卫:像礁石一样守住每道关
船过镇江时,出了点小意外。凌晨时分,清军的巡逻艇突然靠过来,甲板上的士兵举着火把,喊着要“检查漕运船”。
老郑立刻敲了敲暗舱的顶板——这是“静默信号”。华工们瞬间屏住呼吸,连油灯都吹灭了。暗舱里一片漆黑,只有船板震动的声音和士兵的呵斥声传来。
周掌柜留在船上的“账房先生”(其实是洋务派的人)拿着账本迎上去,笑着往士兵手里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官爷辛苦,这船是运军粮的,耽误了时辰可担待不起。”士兵掂了掂荷包,骂骂咧咧地挥挥手:“赶紧走,别挡道!”
巡逻艇离开后,暗舱里响起一片吁气声。李大姐摸着胸口说:“刚才心都快跳出来了。”老郑打开舱门,探进头来:“过了镇江,下一站是芜湖,那里的关卡由赵大人的人盯着,安全得很。”
到了芜湖码头,换上海船前,护卫队要给华工们换衣服——把原来的短褂换成渔民的蓑衣。“过海关时,就说你们是跟着船老大打渔的,补渔网、修渔具。”老郑分发着蓑衣,“记住,少说话,问什么点头就行,有咱的人应付。”
海船在东海行驶时遇到了风浪,船身剧烈摇晃,华工们晕得东倒西歪。张师傅的铁砧在舱里滚来滚去,他死死抱住铁砧,生怕这传家宝掉进海里。护卫队的人拿来生姜片,分给每个人含着,又用绳子把大家的腰绑在船板上,免得被晃倒撞伤。
“快到了!”第五天清晨,老郑指着远处朦胧的海岸线,“那片礁石后面,就是咱们的码头。”
三、落地安置:像种子一样扎进土里
自治领的无名码头藏在礁石群后面,码头上的人举着两盏绿灯——这是“安全信号”。华工们踩着摇晃的跳板上岸时,脚底下的沙子软得像棉花,不少人蹲在地上,半天缓不过劲来。
早等在码头的安置官笑着迎上来:“一路辛苦了!我是负责安置的老陈,先跟我去‘过渡营’歇歇脚。”
过渡营是几排新搭的木屋,每间屋住四个人,屋里摆着木板床,墙角堆着干净的被褥。伙房里飘出米粥的香气,华工们捧着热粥,眼泪差点掉下来——这一路,他们啃的都是干硬的饼子。
“先歇三天,适应适应,”老陈给大家分发毛巾,“每天两顿饭,都是热乎的。三天后开始培训,咱们按技能分配活儿。”
技能适配培训在营区的空地上进行。铁匠们围着自治领的新式熔炉,张师傅用手摸着炉壁:“这炉膛是双层的?难怪省燃料。”负责培训的技师笑着说:“这叫‘回风炉’,温度比你们原来的高两成,打出来的铁更结实。”他边说边演示,张师傅看得眼睛发亮,忍不住接过锤子试了试,铁坯在新熔炉里烧得通红,一锤下去,变形的弧度比以前规整多了。
织工们则围着脚踏织布机,李大姐手指在踏板上试了试:“这比家里的手织机省劲多了!”技师教她们认“经纬线对照表”,告诉她们不同的布料该怎么调机器。李大姐学得快,当天下午就织出了半尺布,高兴得跟孩子似的。
三天后,分配名单贴在了营区门口:
- 铁匠们被分到了南境铁厂,张师傅因为手艺好,成了小工头,带着五个学徒;
- 织工们去了东坊纺织坊,李大姐和另外三个女工负责调试新织机;
- 还有几个懂农活的华工,被派到了稻田区,跟着陈老农学用新式农具。
张师傅领到了一套新工具,他把自己的“千锤砧”摆在铁匠铺最显眼的地方,对着铁砧拜了三拜:“老伙计,咱到新家了,以后好好干活!”铁砧上的纹路在炉火映照下,像是在点头应和。
四、通道延续:像活水一样流起来
第一批华工安顿好后,老郑带着护卫队又返回了江南。周掌柜在落马湖码头等着他,递上一张新的名单:“下个月要送三十个,有十个是会修水车的木匠,自治领那边用得上不?”
“太用得上了!”老郑接过名单,“稻田区正缺人修龙骨水车呢。对了,赵大人要的那批铁矿砂样本,我带来了,在船底的箱子里。”
夜色再次笼罩落马湖,乌篷船又一次悄悄驶离码头。这一次,船上的华工脸上少了些忐忑,多了些期待——他们听说,第一批去的人已经领到了工钱,还寄了银子回家。
自治领的铁厂里,张师傅带着学徒们打出了第一批农具,锄头的刃口又薄又锋利,陈老农试用后赞不绝口;纺织坊里,李大姐织的棉布又密又匀,很快被成衣坊订走了。他们在工房旁边分到了带院子的小屋,屋后可以种菜,屋里摆着从江南带来的小物件,日子渐渐有了烟火气。
这条“藤蔓路”上,华工们像一粒粒种子,沿着秘密通道抵达自治领,在新的土地上扎根、发芽。而通道两端的人,默契地守护着这个秘密,让这条活水般的通道,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希望——对自治领来说,是发展的动力;对华工来说,是更好的生活;对洋务派来说,是实践理念的另一片土壤。
码头的绿灯再次亮起时,又一批华工踏上了岸,他们望着远处工厂的烟囱冒出的白烟,脸上露出了笑容。老陈迎上去,大声说:“欢迎回家!”这声“家”,让华工们的脚步更加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