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一响，华夏卫预备营的营房就亮起了零星灯火。阿武摸着黑套上训练服，指尖触到衣角缝着的沙袋——二十斤的铅块被粗布裹得严实，贴在背上沉甸甸的，像背着半袋石子。
“动作快点！”百夫长赵虎的吼声从走廊传来，他手里的藤条在门框上敲得“啪啪”响，“卯时前必须绕营跑满二十圈，少一圈，中午就别想吃饭！”
阿武咬着牙将沙袋绑紧，冲出营房时，操场上已经站了不少人。月光还挂在西边的树梢上，三百多个黑影在跑道上挪动，脚步声在空荡的营区里撞出回声。他的木牌“甲七十九”在领口晃悠，昨晚新缝的布条磨得脖子发痒，却不敢伸手去挠——赵百夫长说过，跑步时抬手就算违规，得加罚两圈。
“跟上！”赵虎骑着马在跑道边巡视，藤条时不时抽向跑得慢的人，“别以为过了选拔就稳了！基础不牢，将来就是战场上的活靶子！”
阿武的肺像个破风箱，每吸一口气都带着疼。二十斤的负重压得肩膀生疼，他能感觉到沙袋里的铅块随着步伐上下颠，勒得肋骨发紧。身边的阿力脸色发白，嘴唇抿成一条线，却死死盯着前面人的脚跟——那是他们约定的法子，盯着前面人的步伐调整呼吸，能省点力气。
跑到第十五圈时，有人一头栽倒在跑道上，沙袋摔开了线，铅块滚了一地。赵虎勒住马，冷冷地看了眼：“拖去医疗营，下午去库房领三十斤沙袋，明天加罚五圈。”
阿武打了个寒颤，咬着牙加快了两步。他想起王晏大人说的“基础淬炼”四个字——原来淬的不只是筋骨，还有那点想偷懒的念头。
辰时的训练是箭术。靶场被划分成十个区域，固定靶立在三十步外，移动靶则装在木轮上，由专人推着在场地里穿梭。阿武握着弓的手在抖，不是怕，是累——长跑耗尽了力气，拉弓时胳膊像灌了铅。
“姿势不对！”负责箭术的李百夫长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沉肩！坠肘！你这是拉弓还是扯面条？”
阿武疼得一激灵，赶紧调整姿势。弓弦勒得指骨生疼，第一箭偏了，擦着固定靶的边缘飞了出去；第二箭射在移动靶的轮子上，弹得老远。李百夫长抱臂站在旁边，冷笑：“甲七十九，再射不准，晚上就抱着弓站军姿，啥时候想明白了啥时候睡觉。”
太阳升到头顶时，箭靶周围已经插满了箭。阿武的胳膊彻底抬不起来了，指尖被弓弦勒出了红痕，却只有三支箭中了移动靶。他蹲在地上揉着胳膊，看着别人将箭稳稳射进靶心，突然有点泄气——原来自己离“合格”还差这么远。
“别愣着！”赵虎的声音又响起来，“下午练兵器！刀、矛、弓轮着来，一样都不能少！”
午时的饭是糙米饭配咸菜，阿武吃得飞快，却没尝出味。旁边的巴特尔正狼吞虎咽，他是丙六十二，马术考核时露了一手，此刻正跟人吹嘘：“我爹说，草原的孩子就得玩刀！下午看我的！”
阿武没接话，心里盘算着下午的刀术训练。他从小在流民营长大，见多了拿木棍斗殴的，却从没正经握过刀。果然，下午刚握住刀柄，就被王百夫长骂了个狗血淋头。
“握刀不是攥锄头！”王百夫长的刀鞘敲得他手发麻，“拇指要顶在刀柄末端，发力时手腕得活，不然砍到硬物会震伤筋骨！”
阿武一遍遍练习挥刀、收刀，动作僵硬得像个木偶。有次收刀太急，刀鞘没对准，刀柄狠狠撞在胸口，疼得他半天喘不上气。王百夫长却没停：“再来！战场上敌人可不会等你喘气！”
傍晚的军纪课更磨人。百夫长拿着《营规》一条条念，从“卯时起身”到“亥时熄灯”，从“吃饭不许说话”到“行军时不许私语”，光“不许”就列了五十多条。有人打了个哈欠，立刻被拉出去罚站——举着弓站到亥时。
阿武站得笔直，听着那些枯燥的条文，突然明白了“淬炼”的意思。就像打铁，先得把坯子烧红了，再用锤子一遍遍砸，把杂质敲掉，把筋骨砸硬，最后才能成块好钢。
亥时的梆子敲响时，阿武瘫倒在床铺上，浑身像散了架。他摸了摸脖子上的木牌，“甲七十九”三个字被汗水浸得发涨。窗外的月光照进来，他看着屋顶的茅草，突然笑了——今天虽然累成狗，可拉弓时最后那支稳稳扎进移动靶的箭，还有挥刀时终于被王百夫长说“还行”的瞬间，好像比身上的疼更让人记牢。
隔壁床的阿力翻了个身，嘟囔着：“明天……还得跑二十圈……”
阿武闭上眼睛，在心里数着数：一圈，两圈……或许等跑到第二十圈时，他的胳膊就不会再抖了，箭也能像别人那样，稳稳地钉在靶心中央。
夜色渐深，营房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赵虎在营房外巡视，看着那些横七竖八躺着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他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知道这份苦——可只有熬过这三个月，这些孩子才能真正明白，“华夏卫”这三个字，不是靠嘴说的，是靠脚一步步跑出来的，靠手一遍遍练出来的，靠日日夜夜的汗水，泡出来的。
远处的军械库亮着灯，王晏正在核对新到的兵器。他拿起一把刀，手指抚过刀刃，寒光映在他眼里：基础淬炼，从来都是最笨的法子，却是最管用的。等这些孩子把二十斤负重跑成习惯，把箭术练到闭眼都能射中靶心，把营规刻进骨子里，才有资格穿上那身真正的铠甲。
而此刻，那些在睡梦中皱着眉的年轻人还不知道，他们每天抱怨的“苦”，终将变成将来战场上，护着自己、也护着身后人的底气。寅时快到了，明天的太阳，又会准时升起，照亮那条还得跑二十圈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