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春生伸长了脖子，眼睛都快黏在那沓钱上了。
“有两百不？”
刘师傅比较稳重，摇了摇头，“今天的卤肉只有一百斤，就算素菜全都卖了，我估摸着也到不了二百。”
其他人不好意思猜，只是眼巴巴地望着。
林晚把钱在桌上拍了拍，然后公布了答案：“三百零五块六毛！”
作坊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几秒钟后，赖春生第一个怪叫起来：“多……多少？三百多？林晚妹子，你说错吧？”
刘师傅扶着旁边的案板，才没让自己滑下去。
“扣掉给供销社的两成，再刨去咱们的成本，今天一天，拿到手都有二百四十四块四毛八。”
“丫头，你……你没算错吧？”刘师傅的声音都发飘了。
林晚笑了笑，拿起那沓钱，当着所有人的面，又重新点了一遍。
一张，两张，三张……大团结清脆的响声，像小锤子一样，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二百四十四块四毛八，一分不差。”她把钱理顺，整整齐齐地码在桌上，“虽然今天的收入比昨天少了三十来块，但是咱们的时间成本降低了不少。”
这时，刘师傅的徒弟张强问道：“林同志，啥是时间成本？”
林晚看着众人疑惑的眼神，并没有直接解释这个新词。
而是起算盘，手指翻飞，噼里啪啦一通响。
“昨天咱们卤两百斤肉，差不多花了十个小时。”
“今天卤一百斤下水，加上素菜，一共只用了5个小时。”
她把算盘往前一推，“今天挣的钱看起来是少了三十多块钱，但咱们足足少干了五个小时的活。”
“用更少的时间，挣差不多的钱，这省下来的时间，就是咱们挣到的，这就叫时间成本。”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有了多出来的这五个小时，咱们是不是能再挣二百多块？”
这话一出，张强连呼吸都忘了。
他掰着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一天二百四，再加二百四……我的天，那不是快五百了？”
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想象范畴。
他们一个月工资才多少？
三十几块！这相当于他们不吃不喝干一年多的活儿。
赖春生“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林晚，声音都变了调：“林晚妹子，你……你说的是真的？咱们一天能挣这么多？”
“为什么不能？”林晚反问。
“五个小时，我们能做完一百斤下水和素菜的备料、卤制。多出来的五个小时，我们为什么不能再来一遍？”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可……可供销社那边，下午的生意没有上午好，咱们卤这么多能卖完吗？”刘师傅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谁说咱们下午还要去供销社卖卤菜了？”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愣住了。
刘师傅最先反应过来，眉头拧得死紧：“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跟李主任可是签了独家协议的，你要是拿到别处去卖，那不是违约吗？李主任那边不好交代。”
“我没说要违约。”林晚不慌不忙地拿起桌上的一杯水，喝了一口。
“我们跟供销社签的，是‘红星卤味’，也就是卤菜的独家销售协议。”
她环视一圈，一字一顿地说道：“可协议里，没说咱们不能卖饭吧？”
卖饭？
所有人都懵了，面面相觑，没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赖春生最沉不住气，急忙追问：“林晚妹子，你快别卖关子了，卖啥饭啊？”
“卤肉饭！”林晚的眼睛里闪着光，“咱们把卤好的猪头肉、猪耳朵切成丁，配上咱们的卤汁，往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上一浇。你们说，这饭香不香？”
她只是这么简单一描述，在场的所有人，喉头都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那画面感太强了。
光是想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刘师傅作为老厨子，脑子转得最快。
他猛地一拍大腿，眼睛瞪得溜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米饭不值钱，卤肉切成丁，用量不大，关键是那勺卤汁，那才是精髓！”
“一份饭里，成本大头是米饭，可卖的价钱，却能跟着肉走！这……这比单卖卤肉划算太多了！”
他看着林晚，眼神里全是惊叹。
这丫头不光会做菜，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赖春生也回过神来，激动得满脸通红：“对啊！咱们苏城这么多大厂子，纺织厂、机械厂、钢铁厂……哪个厂没个几千上万的工人？”
“到了中午，他们除了食堂那寡淡无味的饭菜，还能吃啥？”
“咱们推着车到厂门口去卖，一份卤肉饭卖他个五毛钱，不，六毛！好吃又管饱，哪个工人舍不得？”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张“大团结”在向他招手。
林晚也接过了话头，“到时候，咱们把一天的用量一起做好，还能再节约一些时间。”
“早上把卤菜给供销社送过去，咱们结了钱就走人。”
“咱们给了他们两成利，总不能还指望咱们的人天天在那儿帮着吆喝吧？咱们的人，得去挣另一份钱！”
这一下，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整个计划环环相扣，把时间和资源利用到了极致。
上午挣供销社的钱，中午挣工人的钱。
两头都不耽误，两头的钱都能挣！
“我的娘欸！”赖春生激动得在原地转了两圈。
最后停在林晚面前，“妹子，你这脑子我算是服了，彻底服了！”
“以后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说抓鸡，我绝不撵狗！”
刘师傅的另一个徒弟王平，因为口吃，平时不怎么爱说话。
此刻，他看着众人狂热的表情，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声地开了口：“林……林同志……师傅……”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作坊里沸腾的热情。
“咱……咱们就……就这么推着车子到工厂门口卖，不……不就是流动摊贩吗？”
他越说声音越小，头也越垂越低，“我听说……现在抓投机倒把可……可严了。咱们……会……会不会被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