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五十分，谢飞准时出现在金辉娱乐城门口。
他换了一身相对干净的衣服，但刻意让头发有些凌乱，装出初来乍到的青涩模样。
门口的保安认出了他，没有阻拦。
“小子，进去吧。林哥在二楼办公室等你。”
谢飞点点头，推门而入。
比下午更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伴随着劣质香水和汗水的味道。
大厅里的音响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彩色灯光不停闪烁。
几个染着黄毛的年轻人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正搂着浓妆艳抹的女孩喝酒。其中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眼神已经涣散。
“新来的？”一个穿着紧身裙的女孩拦住了谢飞，“长得还不错嘛。”
她伸手要摸谢飞的脸，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我来找林哥的。”
“哟，还挺高冷。”女孩笑了笑，“小心别惹林哥不高兴，他脾气可不好。”
谢飞顺着楼梯上到二楼，走廊里的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几间包厢门紧闭，里面传出各种声音。
他敲响办公室的门。
“进来。”
林明坐在一张老板椅上，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瓶啤酒和一盘花生米。
旁边站着两个年轻男子，看起来像是他的手下。
“不错，很守时。”林明打量着谢飞，“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里的经理。这是小刀，这是阿豹，以后你们就是同事了。”
小刀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瘦高个子，眼神阴鸷。
阿豹比较壮实，手臂上有几道疤痕。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谢飞。
“林哥，需要我做什么？”谢飞故意表现得有些紧张。
“先别急。”林明从桌上拿起一瓶啤酒递给他，“来，喝一口。”
谢飞接过啤酒，仰头喝了一大口。
酒液有些苦涩，但他强忍着没有皱眉。
“好！有酒量。”林明满意地点点头，“在我这里做事，第一要听话，第二要有胆子，第三...”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危险起来：“要守口如瓶。”
“明白。”谢飞连忙点头。
“很好。今天晚上你就跟着小刀，看看我们这里是怎么做生意的。”林明朝小刀使了个眼色，“带他熟悉一下环境。”
小刀走到谢飞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跟我来。”
两人走出办公室，小刀一边走一边说：“新来的都要有个磨合期。表现好了，林哥自然会重用你。表现不好...”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种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我会好好做的。”谢飞装出诚恳的样子。
“知道这里主要做什么生意吗？”
“不是很清楚。”
小刀冷笑一声：“表面上是娱乐城，实际上什么都做。陪酒、放贷、收保护费，还有...”
他指了指楼上：“三楼有特殊服务。不过这些你暂时接触不到，先从最基础的开始。”
两人来到一楼的一个包厢门口。
小刀推门进去，里面坐着三个中年男人，正在和几个年轻女孩喝酒。
“刀哥来了！”其中一个胖子立刻站起来，“今天生意怎么样？”
“还不错。”小刀在沙发上坐下，“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小弟，谢飞。”
三个中年男人都看向谢飞，目光中带着审视。
“看起来挺老实的。”胖子笑了笑，“来，坐下一起喝一杯。”
谢飞坐在小刀旁边，心中暗自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几个中年男人明显不是普通客人，和小刀的关系很熟络，应该是这里的常客或者合作伙伴。
“小兄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瘦子问道。
“嗯，以前都在工厂上班。”谢飞装出腼腆的样子。
“工厂能赚几个钱？还是跟着刀哥有前途。”胖子端起酒杯，“来，敬你一杯。”
谢飞连忙举起杯子，“谢谢各位大哥照顾。”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几个女孩开始和男人们玩游戏，不时传出娇笑声。小刀凑到谢飞耳边，声音压得很低：
“等会儿有个活要你跟着去。”
“什么活？”谢飞心中一紧。
“去收个账。有人欠了我们钱，一直拖着不还。”小刀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今天晚上就去解决。”
谢飞装作不太明白：“收账...需要我做什么？”
“站在后面看着就行，别的不用管。”小刀拍了拍他的肩膀，“胆子大点，这种事以后多得是。”
十点多的时候，小刀站起来：“差不多了，该去办正事了。”
谢飞跟着他走出包厢，心中忐忑不安。
王总说过，要尽快找到姐姐的线索，但现在看来，想要深入这个组织内部，必须先通过各种考验。
而这第一个考验，就是跟着去收账。
“等等。”小刀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谢飞，“你不会是条子吧？”
这个问题来得很突然，谢飞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装出惊讶的样子：
“我怎么可能是警察？我连高中都没毕业。”
“最好不是。”小刀盯着他的眼睛，“因为如果是的话，今天晚上你就回不去了。”
谢飞咽了咽口水，这不是装出来的紧张。
在这个地方，生命真的很脆弱。
十一点半，两人开着一辆黑色面包车在城中村的巷子里穿行。
车内播放着劣质音响传出的流行歌曲，小刀一边开车一边哼着调子，看起来很轻松。
谢飞坐在副驾驶位置，手心已经出汗了。
“第一次参与这种事，紧张？”小刀瞥了他一眼。
“有一点。”谢飞老实承认。
“正常。”小刀笑了，“我第一次的时候差点尿裤子。不过习惯就好，这行里谁都是这么过来的。”
面包车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下停下。
楼道里没有路灯，只有几户人家的窗户还亮着。
“就是这里。”小刀熄火，从座位底下摸出一根铁棍，“拿着，有备无患。”
谢飞接过铁棍，手感冰冷沉重。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握着武器去威胁别人。
“记住，你只要在旁边站着就行。别说话，别乱动。”小刀叮嘱道，“这家伙欠了林哥五万块，拖了三个月了。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两人走进楼道，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特别响亮。
到了三楼，小刀在302的门前停下，用力敲门。
“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没人回应。
小刀又敲了几下：“别装死！赶紧开门！”
门终于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中年男人惊恐的眼睛。
“刀...刀哥，您怎么来了？”
“废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刀一脚踢开门，“躲什么躲？”
房间里很简陋，一张旧沙发，一台老电视机，墙上贴着几张明星海报。
中年男人穿着汗衫短裤，瘦得皮包骨头。
“刀哥，您再给我几天时间，我马上就能凑齐了。”男人哆哆嗦嗦地说。
“几天？”小刀冷笑，“你已经说了三个月的几天了！”
说着，他挥手示意谢飞过来。
谢飞硬着头皮走到小刀身边，尽量装出凶狠的样子。
“看见没有？这是我新收的小弟。”小刀指着谢飞，“年轻人火气大，万一控制不住...”
男人脸色煞白，身体不住发抖。
“刀哥，我真的没钱啊！工厂倒闭了，我也失业了。”
“那不关我事！”小刀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欠债还钱！你借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还不起？”
“要不...要不我把房子抵给你们？”男人犹豫地说。
“这破房子值几个钱？”小刀松开手，“而且是租的吧？”
男人更加绝望了，瘫坐在地上。
突然，卧室里传来小孩的哭声。
“爸爸，我怕...”
一个大概六七岁的小女孩从房间里跑出来，紧紧抱住男人的腿。
谢飞看见小女孩的瞬间，心里一阵刺痛。她和姐姐小时候长得很像，同样的大眼睛，同样的怯生生。
“还有孩子？”小刀眯起眼睛，“正好。”
他朝小女孩走过去，谢飞下意识地想拦住他，但强忍住了。
“小朋友，你爸爸欠了我们很多钱，你知道吗？”小刀蹲下来，声音变得温和，但眼神依然阴冷。
小女孩更害怕了，躲在父亲身后。
“别...别碰我女儿！”男人终于爆发了，“有什么冲我来！”
“那你说怎么办？”小刀站起身，“钱拿不出来，总得有个交代吧？”
男人抱着女儿，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给我一个月，就一个月！我去借，去找亲戚朋友借！”
“一个月？”小刀故意拖长音调，“林哥可等不了那么久。”
他转身看向谢飞：“小飞，你说怎么办？”
这是在考验谢飞。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包括那个绝望的父亲和害怕的小女孩。
谢飞握紧手中的铁棍，内心在激烈地斗争。如果他表现得太心软，肯定通不过小刀的考验。但如果真的对这对父女动手...
“我觉得...”谢飞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冷酷一些，“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小刀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毛。
“不过！”谢飞继续说道，“如果一个月后还是拿不出钱，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着，他举起铁棍，重重地敲在茶几上。木质茶几发出沉闷的响声，上面立刻出现一道裂痕。
小女孩吓得大哭起来，男人紧紧抱住她。
“听见了吗？”小刀满意地点点头，“我这个小弟说话算数。一个月，不能再多了！”
“谢谢！谢谢刀哥！”男人如蒙大赦，“我一定会还的，一定会！”
“最好如此。”小刀朝门口走去，“否则下次来的时候，可能就不只是敲桌子了。”
两人走出房间，男人赶紧关上门，里面传来父女俩相拥而泣的声音。
“不错。”下楼的时候，小刀拍了拍谢飞的肩膀，“既给了面子，又留了后路。林哥会喜欢你这种做事风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