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流民满途
范阳城南的官道上，尘土被初春的寒风卷起，裹着一队队衣衫褴褛的流民，像一条灰褐色的长蛇，缓缓向城门蠕动。柳萱带着医女们在城外搭起的临时医棚前忙得脚不沾地，手里的银针刚扎进一个孩童的穴位，就听见身后传来虚弱的呼救 —— 一个老妇抱着气息奄奄的汉子，汉子的腿上缠着染血的破布，伤口已经溃烂流脓。
“是刀伤，还有感染。” 柳萱放下银针，伸手掀开破布，眉头瞬间拧紧。老妇跪在地上哭求：“大夫救救他！我们从灵州逃来，吐蕃人杀了我们全村，他是为了护我才被砍伤的……”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医女递来草药和干净的布条，柳萱一边清创一边安抚：“放心，我们会救他。那边有粥棚，先去喝碗热粥，保存体力。” 她抬头望向流民队伍的尽头，还能看见远处尘烟弥漫 —— 那是更多逃难的人，正沿着官道源源不断地涌来。
“柳姑娘，药材快不够了。” 一个医女跑过来，手里的药筐已经空了大半，“退烧药和止血粉都只剩一点，刚才又有十几个重伤的流民被抬过来，根本不够用。”
柳萱咬了咬唇，看向范阳城内的方向 —— 苏琬琬应该正在盘点军械库的药材，可从城内调运过来还需要时间。她深吸一口气，对医女说：“先把轻症的流民集中起来，教他们用艾草煮水退烧；重伤的优先处理，我去城门口催一催调运的车。”
刚走到城门口，就看见一队快马从东边疾驰而来，为首的骑士穿着朝廷的驿卒服饰，甲胄上沾着尘土和血渍，手里举着一面黄色的旗帜 —— 那是朝廷的急诏旗。城门口的卫兵立刻放行，驿卒勒住马，看到柳萱，翻身下马就问：“赵帅在府衙吗？长安急诏，需当面递交！”
柳萱心里一紧，连忙引着驿卒往节度使府赶。路上，驿卒喘着气说：“洛阳外围的禁军全没了，吐蕃人的前锋离洛阳只剩一百里，京城门户大开，少帝和太后都快吓慌了，群臣吵着迁都，还是几个老臣跪哭着请旨，才派我来范阳求援。”
赶到节度使府时，赵正正在议事厅和慕容芷、苏琬琬商议军情。慕容芷刚汇报完轻骑的集结情况，说两万精锐已挑选完毕，只待军令就可出发；苏琬琬则递上粮草清单，眉头紧锁：“三州可调的粮草有五万石，但要供应前线和流民，最多只能支撑两个月，得想办法从其他州府调补。”
“长安的急诏到了。” 柳萱带着驿卒走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驿卒捧着用明黄绸缎包裹的诏书，快步走到赵正面前，单膝跪地：“陛下有旨，请赵帅接诏！”
赵正起身，接过诏书，指尖触到那冰凉的绸缎，却觉出里面裹着的急迫与卑微。展开诏书时，上面的字迹是少帝的御笔，却写得歪歪扭扭，字里行间满是慌乱：“吐蕃回纥联兵犯境，洛阳危殆，社稷将倾…… 赵王乃国之柱石，今请赵王速发天兵，解倒悬之危，朕愿以‘尚父’之尊相赠，事后必以三州之地为酬……”
“三州之地？” 慕容芷凑过来看了一眼，冷笑一声，“朝廷这是把赵帅当救火的，又怕赵帅不肯来，才抛出这么个诱饵 —— 他们怎么不说，这三州本就是赵帅自己打下来的？”
苏琬琬也皱起眉：“陛下的措辞虽谦卑，可字里行间都是算计。一旦赵帅出兵，范阳的兵力就会空虚，他们说不定还会趁机派人来接管三州。”
赵正将诏书放在案上，目光扫过厅内的核心成员，最后落在刚从外面进来的赵江月身上。少年脸上还带着风尘，显然是刚去流民中帮忙，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便挺直腰板说：“父亲，我刚才在城门口见了那些流民，他们有的家破人亡，有的重伤难治…… 孩儿想随父亲出征，就算不能上阵杀敌，也能帮苏姨管管后勤，帮柳姨救治伤兵！”
赵正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想起赵江月在水师后勤的表现，心里微动。他沉默片刻，转向众人：“朝廷的算计，我岂会不知？可你们看看城外的流民，听听洛阳的危局 —— 若我不出兵，吐蕃回纥的铁骑就会踏遍中原，到时候何止三州，整个大唐都会沦为焦土。”
他走到舆图前，指尖重重按在灵州的位置：“慕容芷，你的先锋军明日一早就出发，走灵州方向，务必在吐蕃军抵达灵州前拦住他们；苏琬琬，粮草除了供应前线，还要留两万石给流民，让粥棚多搭几处，不能让百姓饿死在范阳城外；柳萱，医疗营分两队，一队随先锋军出发，一队留在范阳救治流民；萨琳娜，你的情报要跟上，查清吐蕃回纥的粮草囤积地，这是我们破敌的关键。”
“那赵帅您呢？” 柳萱问。
“我会在范阳再留一日，安抚流民，稳定后方，然后亲率主力跟进。” 赵正看向赵江月，“江月，你随我出征，在我身边担任校尉，记住，战场不是儿戏，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将士们的生死，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赵江月用力点头：“孩儿记住了！”
次日清晨，范阳城外的校场上，慕容芷率领的两万轻骑整齐列队，甲胄在晨光下泛着冷光。赵正亲自为她送行，将一面 “破虏” 大旗递到她手中：“灵州就交给你了，务必守住，等我主力到来。”
慕容芷接过大旗，翻身上马，高声道：“末将定不辱使命！” 话音落，她一挥马鞭，两万轻骑如离弦之箭，朝着灵州方向疾驰而去，扬起的尘土在晨光中连成一片，像一道守护中原的屏障。
赵正站在校场上，望着骑兵远去的方向，又看向城外渐渐多起来的流民粥棚，心里清楚 —— 这场决定国运的战争，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开始。
（第二百三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