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看不出牌子的灰色轿车，像一条泥鳅，滑进了城市最老旧的腹地。这里的楼房犬牙交错，墙皮脱落得像是患了某种皮肤病，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下水道和腐烂食物混合的酸腐气味。
季明远的情报很精确。赵建华就藏在这种连阳光都嫌弃的地方。
车停在了一栋筒子楼下。
“你留在车里。”苏轩对司机说。
他推门下车，顾稀紧随其后。她什么都没问，只是把外套的拉链拉到了顶，遮住了半张脸。
楼道里没有灯，黑暗黏稠得像化不开的墨。他们顺着陡峭的水泥楼梯向上，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被放大，又被四面八方传来的咳嗽声、争吵声和电视机的嘈杂声响吞没。
402室。
门上贴着一张催缴水费的单子，已经发黄卷边。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
苏轩和顾稀对视一眼，他伸出手，轻轻一推。
“吱呀——”
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
一股浓烈的酒精和馊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几欲作呕。
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唯一的光源来自一个没有关掉的电视屏幕，上面正播放着财经新闻，花花绿绿的K线图无声地跳动。
一个男人蜷缩在沙发上，听见开门声，身体猛地一颤。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抬起头，露出一张被酒精和恐惧泡得浮肿的脸。
正是赵建华。
当他看清门口站着的两个陌生人时，那种惊恐瞬间变成了绝望的疯狂。
“你们……你们还是来了！”他嘶吼着，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
他连滚带爬地从沙发上翻下来，抄起茶几上的一个空酒瓶，手抖得不成样子，却还是死死地握着，对准了苏轩。
“别过来！我跟你们拼了！”
他以为，他们是“S.d.c.”派来灭口的。
顾稀的身体动了。
她没有绕过苏轩，而是直接从他身侧的空隙里穿了过去。她的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在赵建华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欺近他身前。
只听“咔”的一声脆响，是手腕脱臼的声音。
紧接着，赵建华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酒瓶落地，摔得粉碎。他整个人被顾稀一记利落的绊摔，重重地砸在地板上，溅起一片灰尘。
顾稀的膝盖死死地压在他的背上，让他动弹不得。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苏轩这才慢慢地走了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他走到赵建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在地上像蛆虫一样挣扎的男人。
“我们不是来杀你的。”
赵建华剧烈地喘息着，痛苦和恐惧让他的五官扭曲在一起。“你们……你们是谁？”
“一个被你连累的人。”苏轩的语气没有任何温度。
他蹲了下来，与赵建华的视线平齐。“《蓝星之问》的片子，是你泄露给他们的吧。”
赵建华的身体僵住了。
“他们让你背了所有的锅，把你像垃圾一样扔在这里。”苏轩继续陈述着事实，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赵建华最痛的地方。“他们拿走了你的钱，你的地位，你的一切。然后让你住在这个狗窝里，每天提心吊胆，不知道哪天就会有人来，让你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比如，像我们这样。”
赵建华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垮了。他不再挣扎，开始嚎啕大哭，哭得像个孩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苏轩没有理会他的崩溃。他站起身，走到电视机前。
屏幕上，钱氏集团的股价，是一条触目惊心的、向下的绿色直线。主持人正用危言耸听的语调，分析着这场史无前例的金融风暴。
“看到了吗？”苏轩指着电视，“这就是他们的力量。他们想让谁死，谁就得死。”
他转过身，重新看着地上的赵建华。
“他们现在，也想让我死。”
赵建华的哭声停了，他呆呆地看着苏轩。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苏轩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第一，继续留在这里，等着他们的人找到你，给你一针，或者让你‘意外’煤气中毒。然后，世界上再也没有赵建华这个人。”
他停顿了一下，给足了恐惧发酵的时间。
“第二，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告诉我，是谁联系的你。那个让你交出片子，又亲手毁掉你的人。”
苏轩的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弧度。
“我不能保证你能活下去。但是，我可以保证，在你死之前，一定能看到他们付出代价。”
“你不想报仇吗？赵总。”
“报仇”两个字，像一颗火星，点燃了赵建华眼中死灰般的绝望。
他趴在地上，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恨意，比恐惧更具有力量。
他猛地抬起头。“是他！是魏禾！一个自称是投资顾问的家伙！”
“金丝眼镜，手指上总是戴着一枚黑色的戒指。”
苏轩和顾稀的身体同时绷紧了。
“他告诉我，只要交出片子，扳倒了苏轩，我就能更进一步！结果……结果……”赵建华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毒，“他毁了我！他毁了我的一切！”
“魏禾……”苏轩重复着这个名字。
他拿出自己的通讯器，直接拨通了钱雨桐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嘈杂，能听到钱雨桐正在用冰冷的声音下达指令。
“雨桐，是我。”
“苏轩？我现在没时间……”
“我答应你的援军，到了。”苏轩打断了她。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我找到了他们的棋手。”苏轩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他叫魏禾。”
“把钱氏集团最顶尖的调查力量，全部用上。我要这个人在一个小时内，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扒光。”
“我要他所有的资料，所有的行踪，所有的秘密。”
“他们用资本做绞索，那我们就把绞索，套回到他们自己人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