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突然被乌云咬去半角，祭坛上的血月镜泛起刺目红光。
血月夫人被锦衣卫压着的手腕突然爆出晶化尖刺，锋利的晶棱瞬间割破两名校尉的衣袖。
她仰头大笑时，面具碎片簌簌坠落，露出半张与苏晚竹有七分相似的脸——左脸是正常人的肌理，右脸却爬满暗红色晶化纹路，连眼尾都凝结着血珠：“纯血盟的老东西们总说我血统不纯，苏家那群伪善的也嫌我是灾星！既然我们都不是‘纯血’，那就让这世界回归混沌！”
她的指尖刺入祭坛缝隙，暗红能量顺着石纹游走，血月镜剧烈震动起来。
镜面里的幻境空间像被揉皱的绢帛，苏晚竹看见自己五年前在荒星被流民追打的画面扭曲着涌出来，还有天枢星祠堂里周氏将“克夫”木牌砸在她头上的场景，甚至陆昭第一次在黑市找到她时，那柄抵在她后颈却迟迟没落下的绣春刀。
“晚竹！”陆昭的手扣住她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
他的晶化左眼泛起幽蓝光芒，那是动用血脉力量的征兆：“这是神识幻境，别被记忆缠住。”
苏晚竹咬着牙摇头。
盲眼后的刺痛已蔓延到太阳穴，她能清晰感觉到血符里的能量正顺着经脉往识海钻——那是命咒，五年前被周氏推下星舰时，也是这样的灼烧感，当时她以为是辐射病，现在才明白，是有人用她的血养了五年的咒。
“姐！”她突然抓住陆昭的手腕，比划的手势因为疼痛而急促，“我需要进镜里。”
陆昭的瞳孔骤缩。
他见过荒星猎人用镜影术对抗辐射兽，知道那是拿神识当战场，稍有差池就会变成活死人。
他的拇指用力摩挲她掌心的茧，那是荒星五年握毒针留下的：“我陪你。”
“不行。”苏晚竹摇头，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画了个“等”字。
她的盲眼突然沁出血珠，顺着苍白的脸滑进衣领，“这是我和她的局。”
血月镜的震动达到顶峰，一声脆响里，镜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苏晚竹咬破食指，在掌心快速画下荒星黑市老瞎子教的“镜影封印”——那是用自己的血当钥匙，强行开启幻境通道的禁术。
鲜血刚沾到镜面，她就被一股力量扯了进去，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陆昭举刀的手，绣春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要劈开这团混沌。
神识空间里，四周都是镜子。
苏晚竹的倒影站在对面镜中，左眼缠着带血的布条，右手虚虚拢着，像在握什么不存在的东西——那是她在荒星最艰难时的模样，总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藏在手心。
而血月夫人的倒影更可怕，晶化纹路爬满整张脸，身后浮着无数被献祭者的残魂，像一群张着嘴的恶鬼。
“你以为你能赢？”血月夫人的倒影开口，声音混着无数人的尖叫，“我是你母亲的亲姐姐！我们流着一样的血，她却选了你！”
苏晚竹望着镜中自己逐渐清晰的脸。
她突然想起荒星地穴里，老瞎子摸着她的骨相说“这孩子命硬，能克灾星”，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铜锁，锁芯里刻着“替”字——原来不是“替”她去死，是“替”另一个人顶灾。
她抬手比划，动作很慢，每个手势都像在刻进骨髓里：“但她选了我。”
镜中倒影突然动了。
血月夫人的倒影挥出晶化尖刺，划破最近的镜面，碎玻璃像暴雨般砸向苏晚竹。
她不躲不闪，任由碎渣扎进胳膊，却在血珠溅到镜面的瞬间，用荒星流民教的“以伤换伤”术——那些扎进她皮肉的玻璃，同时扎进了血月夫人的倒影。
“你疯了？”血月夫人的倒影后退两步，晶化脸上露出惊恐，“这样你也会……”
“在荒星，活着的疯子比死了的聪明人有用。”苏晚竹的手势突然快起来，像在打一套荒星猎人的格斗手语，“你用命咒锁我五年，用献祭养咒，不就是想让我替你承受所有因果？可你忘了，在荒星，我连辐射兽的毒囊都敢生吞——”她扯下左眼的布条，盲眼里的血珠正凝结成细小的晶核，“这咒，我吞得下。”
神识空间的镜子开始震颤。
苏晚竹看见自己的倒影逐渐清晰，而血月夫人的倒影正在变淡，那些被献祭的残魂突然调转方向，朝血月夫人的倒影涌去——那是她用荒星黑市学的“因果转嫁”，把五年的咒力，连带着所有无辜者的怨气，全推了回去。
“不——”血月夫人的尖叫刺破镜面。
与此同时，祭坛外的陆昭握紧了绣春刀。
他望着剧烈震动的血月镜，晶化左眼的幽蓝光芒几乎要凝成实质。
镜面上倒映着苏晚竹的影子，她的盲眼在流血，可嘴角却勾着笑，像极了他第一次在荒星见到她时，那只被围住的小兽，明明遍体鳞伤，却还敢朝猎人龇牙。
“阿昭。”玄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捏着方才沾了毒血的帕子，“这镜影术需要外部助力，否则……”
陆昭没回头。
他的拇指抚过刀鞘上的云纹，那是苏晚竹用荒星藤条编的，说这样拔刀时不会刮伤手。
他突然抽刀，刀刃在掌心划出一道血口，晶化血液混着普通血液滴在地上，像开了一朵蓝红相间的花。
血月镜突然发出嗡鸣。
镜中，苏晚竹的倒影与血月夫人的倒影正纠缠在一起。
她能感觉到有股温热的力量顺着镜面涌进来，带着蜜饯的甜香——是陆昭的血。
“姐，我赢了。”她对着空气比划，最后一个手势是“等我”。
血月夫人的倒影发出最后一声尖叫，被无数残魂拖进镜面深处。
苏晚竹的神识突然一沉，眼前的镜子开始碎裂，她听见陆昭喊她名字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
祭坛上，血月镜“咔”地一声裂开。
苏晚竹的身体从镜面里跌出来，被陆昭稳稳接住。
她的盲眼还在渗血，却笑着比划：“结束了。”
陆昭没说话。
他抱着她的手在发抖，低头时，一颗蜜饯糖从他袖中掉出来，滚到血月镜前。
月光重新照亮祭坛，糖纸在地上闪了闪，像极了某种预兆。
而那柄绣春刀，正静静躺在他脚边，刀刃上的晶化血液还在往下滴，一滴，两滴，落进血月镜的裂缝里。
陆昭的指尖在绣春刀脊上重重一磕，刀刃嗡鸣着弹开半寸。
他盯着镜中苏晚竹渗血的盲眼，喉结滚动两下，突然反手握住刀背，往自己左腕狠狠一压。
晶化血液混着普通血珠迸溅而出时，他甚至没皱一下眉——五年前在荒星黑市，他见过她为了换半支解毒剂，用碎瓷片割开手腕放血；此刻这点疼，连她当年万分之一都不及。
“晚竹。”他俯身在血月镜前，晶化血液顺着镜面裂缝蜿蜒，像给暗红的石纹镀了层幽蓝边，“我说话，你听就好。”
幻境里的苏晚竹正被最后一波晶化尖刺逼到镜墙角落。
那些尖刺穿透她的左肩、小腿，在她素色裙裾上绽开朵朵血花，可她的眼睛亮得惊人——盲眼里凝结的晶核突然发出微光，将陆昭的声音裹成蜜糖味的线，精准穿进她识海。
“荒星地穴的老瞎子说过，镜影术最怕心意散。”陆昭的声音混着风里的蜜饯甜香，“你记不记得？你当时举着半块压缩饼干说，‘心意散了就捡起来，荒星的风可不会替我收’。”
苏晚竹的手指在血污里攥紧。
她想起那个雪夜，老瞎子咳着血教她镜影封印时，确实说过这句话。
而此刻，陆昭的声音像根烧红的铁钎，直接捅碎了她识海里最后那团混沌。
她仰头笑起来，血珠从下巴滴落，在镜面上砸出细小的坑：“阿昭，我捡起来了。”
祭坛外突然响起铜铃震颤的清响。
玄霜不知何时站到了祭台边缘，素白祭司服被血月映得泛红。
她怀里抱着个裹着蓝布的小匣子——那是苏晚竹母亲临终前塞给哑婆婆的遗物，里面装着半枚刻着“苏”字的玉璜，和一封染了茶渍的信。
“以苏门遗泽为引，启净化阵！”玄霜咬破指尖在玉璜上画了道血符，二十名纯血盟祭司立刻呈星芒状散开。
他们的法袍下摆绣着的银色月纹同时亮起，与血月镜的红光形成对冲。
苏母那封旧信被玄霜轻轻展开，泛黄的纸页上，“愿吾女平安”五个字突然浮起金粉，像被谁用指尖重新描过一遍。
血月夫人的晶化右脸突然出现裂痕。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身后的献祭残魂突然不再张牙舞爪，反而排成整齐的队列，朝着玄霜的方向飘去——那些被她用咒术困了五年的冤魂，此刻正贪婪地汲取净化阵的光。
“不！”她尖叫着扑向祭坛，晶化指尖在石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我吞噬了三十七个纯血后裔的命魂，我该是最纯净的！我不该是失败者！”
苏晚竹在幻境中看得清楚。
她望着血月夫人扭曲的脸，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阿姐小时候总把糖让给我，她说‘阿月的甜，阿棠替你尝’。”原来当年周氏往她骨血里下的“克夫咒”，根本不是为了驱逐灾星，而是有人要拿她的命，养另一个人的“纯血梦”。
“所以你输了。”她的手势突然变得很慢，每个动作都像在给这段因果盖棺，“因为你从来没尝过真正的甜——”她扯下颈间的铜锁，锁芯里“替”字在镜中发出金光，“替姐顶灾，不是替你受咒，是替你守住最后一点人性。”
镜影空间的镜子同时炸裂。
苏晚竹挥动手掌的瞬间，所有碎片都调转方向，扎进血月夫人的倒影。
现实中的血月夫人突然捂住心口，晶化纹路从右脸开始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腐肉——那是被咒术反噬的迹象。
“姐……姐……”她跪在祭坛上，晶化尖刺簌簌掉落，声音突然变得像个小女孩，“我只是想要你看我一眼……”
血符就是在这时从她掌心飞出的。
那是块巴掌大的血色玉牌，表面的咒文还在滋滋冒黑气，却被净化阵的金光托着，缓缓飘向玄霜。
玄霜伸手接住的刹那，玉牌突然发出蜂鸣，背面的小字在血污中显影——“若见此符，吾女当承吾志，亦可择其一而弃其一。”
苏晚竹踉跄着从血月镜里跌出，被陆昭稳稳接住。
她的盲眼还在渗血，却固执地抬起手，朝着血符飘落的方向比划。
陆昭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看见那行小字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像极了某种未说尽的遗言。
“阿昭。”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掌心的蜜饯糖纸，又指向血符，“我要接它。”
陆昭低头吻了吻她发顶的血渍。
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还在剧烈起伏，像荒星暴雨里的鼓点。
他顺着她的力道托起她的手，看着那枚血符在两人掌心上方打着旋，终于，苏晚竹的指尖轻轻颤了颤，缓缓——